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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凶手(上)

时间:2023-09-05 来源:中国法事网 作者:郭一红

  这几天,吴昊总是觉得半年前他和唐强、赵志明破获的那起命案还有一些蹊跷,一些细节总是在他脑海中抓扯,让他寝食难安。他甚至萌发了要复查一下这个案子的念头。这件看似因情杀人的案件,背后却隐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旦透露自己与案件中的某个嫌疑人有着不宜公开的千丝万缕的联系,那就会被好事者炒得沸沸扬扬,成为街头巷尾的一个爆炸新闻……

  吴昊觉得他越是和案件中的某个嫌疑人有着某种关系,他越要将这个案件查个水落石出。可是,这桩命案早已侦查侦结,经检察机关公诉后,市中级人民法院已对凶手判处了死刑,且被告对判决也没提出上诉。公安机关没有权力撤回案件,如果真怕枉杀一条人命,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赶在最高人民法院下达死刑命令之前,抓到真正的凶手。他想征求一下唐强和赵志明的意见。唐强和赵志明都说,现在还查这起案件不是自讨苦吃,费力不讨好吗?明明嫌疑人交代得清清楚楚了,要是真翻了案,不是打了自己脸吗?说不定还会有人说,当初做什么去了……

  作为公安局的刑侦大队大队长,吴昊觉得一个警察如果办错一起命案,那将是一生不可饶恕的罪过,也会让头顶的警徽蒙上灰尘。他决定要做的事谁也阻挡不了,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愿以牺牲个人生命的代价来捍卫国家法律的尊严与神圣!

  吴昊从警20多年,一直在县局刑侦大队工作,从侦查员干到了大队长职务,破获过许多大案要案,从来都是依法办案,从未搞过逼供信,也未出过一起冤假错案,他讲求的就是法律与事实。可唯独对这起命案的侦办还有些放不了心。尤其是他最近从电视报纸网络上看到了十多年前外地两起命案冤假错案报道后,越发觉得对这桩命案有复查的必要。

  吴昊把想法向局长罗志辉作了汇报,罗局长感到很惊讶。“这个案件难道还有疑点?凶手判了死刑,也没提出上诉啊。”罗局长对吴昊说。“这个案件之前也是我带领几名侦查人员侦办的,当然从侦查、起诉到判决所有程序都是合法的。”吴昊答道。“那你怎么想起还要复查呢?”罗局问。“最近,这起案件的许多细节总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越想越觉得某些地方有些不合常理。案件最关键的是侦查第一关,第一关错了,第二关、第三关很难发现问题,命案出了点差错,杀错了人那是无法弥补的损失。”吴昊说道。“现在复查还来得及吗?案件已经法院判决了,没有有力证据,公安机关是没权力撤回的呀。”罗局说道。“我知道复查这起命案的工作难度,但我愿不惜一切代价,抢在最高院下达执行死刑命令前找到新的证据,甚至抓到真正的凶手。虽然我们现在没有权力撤回案件重新侦查,但我们只要有新的重大证据,还是来得及的。”吴昊对罗局说。“既然你认为有必要复查,你也有决心,为防止枉杀他人,那你就抓紧复查吧。”罗局同意了吴昊的想法。

  吴昊回到大队,迅速安排了一下单位的工作,准备带领侦查员唐强和赵志明复查这桩命案。

  这桩命案看似并不复杂,但其背后却隐藏着人们难以想象的秘密。

  半年前的一个晚上,吴昊和技术侦查员唐强刚从一个案发现场勘查完回到县城,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就接到罗局长电话:“你在哪里?叫上技术侦查员唐强立即赶到城南路梨园小区,D3栋702室内发生一起凶杀案。”罗局说完就挂了电话。

  吴昊他们迅速开车赶到了现场。车进入梨园小区时,看到有一栋楼前已挤满了人。吴昊和唐强没多想就将车开到了那栋楼下,刚下车就听见有人议论:“死者是被人用刀捅死的,在那女的腹部捅了好几刀。”这证明在警察赶来之前,有群众进入了现场。吴昊和唐强一边听着群众的议论,一边拿起勘查设备直接上了电梯。先一步到达的几名刑警已在现场拉起了警戒线。吴昊和唐强小心翼翼地进入702室,熟练地戴上白色手套,然后拿出设备开始对现场拍照取证。房内一名女性倒在客厅沙发附近,已经没有气息,地上多处血迹……

  现场勘查,提取了三种不同鞋印,但都是室内拖鞋的鞋印,其余没有提取到有价值的痕迹物证。随后两名法医赶到现场,经过简单讨论后,就开始了尸体解剖。经解剖鉴定:被害人左侧胸部被锐器刺破肋间心包膜伤及心脏,并贯通至左心室腔内,引起了心包积血及左侧胸腔积血,由于大量出血导致失血性休克,从而引发循环功能障碍死亡。法医还从死者的身体内提取了精液,说明被害人当晚与他人发生了性关系。通过解剖还发现,被害人曾经有怀孕与生育史。

  案件侦查工作迅速展开,当晚就成立了专案组。被害人身份很快查明,死者叫梅小燕,女性,27岁,大学文化,身高16米,在常远公司驻外销售部工作。

  县公安局局长罗志辉一边对案件部署侦查,一边将情况报告了市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陆国华和刑侦支队支队长柳新建。第二天上午,第一次案情分析会在县局小会议室召开。会议由罗志辉主持,市局陆国华副局长、刑侦支队支队长柳新建以及县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谭正明、刑侦大队大队长吴昊等人参加了会议。会议首先由吴昊介绍了案发后前期所做的工作和法医尸检鉴定与现场勘查情况。然后与会人员围绕案件性质及侦查方向进行了讨论。一般凶杀案件不外乎奸杀、情杀、谋财害命、仇杀以及杀人灭口,等等。被害人的同事及公司领导反映梅小燕生前性格非常温和,和任何人打交道都是笑脸相迎,工作上也未发现与他人有任何竞争,仇杀可能性可以排除。陆国华指出,此案重点应该放在凶手的作案动机上,应查明被害人生前社会关系,重点查清被害人有无特殊关系的男性朋友,迅速查清当晚与被害人发生性关系的人是谁。与会人员都阐述了自己的意见,大部分都集中统一在市局陆副局长的意见上。具体侦查工作由刑侦大队大队长吴昊负责。

  吴昊带领专案组侦查人员,按照陆副局长的意见,围绕被害人的社会关系,采取秘密调查与公开调查相结合的手段,很快查明被害人梅小燕与公司老总游建国和公司副总经理蔡佑波联系较为密切,除此之外,梅小燕并无其他关系密切的异性朋友。

  吴昊有些惊讶地发现,蔡佑波、梅小燕为夫妻关系,他们在民政局办理过结婚登记,可奇怪的是他们之间的夫妻关系却不为外人所知。侦查人员为核实这一情况,还秘密走访了蔡佑波的父母。而蔡佑波的父母也对儿子结婚的事实一点不知情。这令侦查人员感觉更加奇怪。

  经查,案发时,蔡佑波正在远隔江北县千里之外的北海出差,但已在火车站售票窗口购买了一天之后回江北的火车票。为了核实蔡佑波是否确实在外地,侦查员还采取了必要的技术手段,确认蔡佑波在北海无误。

  根据目前所掌握的情况,专案组在公安局小会议室召开了由市局参与本案指挥的领导和县局相关领导及刑事侦查负责人参加的案情分析会。会议统一了一个思想,就是首先查清蔡佑波与被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并决定不管案件是否与蔡佑波有关,都先不向其透露案情,等他回江北时,再秘密控制他。可当侦查人员到火车站接站时,却没有找到蔡佑波,莫非蔡佑波没有回来?

  吴昊将情况汇报给了领导。领导指示,先赶到蔡佑波单位,以单位名义通知蔡佑波立即回去,再将其带到公安局询问情况。很快,蔡佑波被侦查人员带到了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办公室。侦查人员为他倒了一杯水后,便对他开始了询问。一开始,蔡佑波显得有些紧张。但这是一种常见现象。哪怕是一个没犯案的普通人被叫到公安局,都会有这种反应,倒是有些犯了案的人表现得十分冷静。“你叫什么名字?”民警对蔡佑波的询问口气非常平和。在十分平和的一问一答中,民警渐渐了解了蔡佑波的一些基本情况。

  现年27岁的蔡佑波出生于湖南省洞庭湖畔的一个乡村,三年前毕业于某理工学院。

  当民警问及蔡佑波的婚姻状况时,蔡佑波低头无语,并且好像被戳中了某个痛点,显露出一丝紧张。蔡佑波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民警问:“怎么不说话了?”蔡佑波依然低着头保持着沉默。民警猜想此处必有隐情。这时,给他倒水的民警,趁他不注意更换了他的茶杯。“蔡佑波——”民警稍微提高了些音量,蔡佑波突然像触了电似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刑事侦查技术人员唐强从他的茶杯上提取了唾液。

  当吴昊问及他与梅小燕是什么关系时,蔡佑波支支吾吾,面露难色与紧张,矢口否认他和梅小燕是夫妻关系,并反复说,梅小燕是公司老总游建国的情人。

  “刚才谁说了你和梅小燕是夫妻关系?”吴昊问。

  “你们问我和梅小燕是什么关系,应该是知道了我和她的一些情况,不过那都是假的。”蔡佑波答道。

  “据我们所知,你和梅小燕在民政局办理了结婚登记,怎么是假的?”吴昊问。蔡佑波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一天,公司老总游建国约他晚上到一个茶馆谈点事。晚上,蔡佑波如约而至。交谈一会儿后,游总就告诉蔡佑波:“现在我遇到了一件麻烦事,只有靠你才能解决。不知你愿不愿意帮我?”蔡佑波答:“老总,不管你叫我干什么我都在所不辞。”犹豫一会儿后,游总说:“‘小燕子’想生个孩子,现在已怀孕了,得找个人办个结婚登记,然后领张生育证。”蔡佑波听后,连忙说:“这怎么行,我有对象呀!”“不是这个意思,我只要你跟她登记一下就完事了,不是要你们真正结婚,其他的事,我都会处理好。”蔡佑波沉默了一会儿。游总继续说:“只是要你继续掩护一下,其他任何人都不会知道,过后把结婚证废了就是。”蔡佑波表面上面露难色,心里却打起了他的小算盘,如今给领导顶了缸,领导的把柄不就抓在自己手里了吗!便说:“游总这么信任我,今后有问题我也愿担着。”“对,不信任你,信任谁。今后有什么责任我会全担着的。”游总立即说。第二天,蔡佑波就拿着公司开出的证明和梅小燕办理了婚姻登记,并且在计生部门领取了生育证。

  听到这里,吴昊问:“你为什么愿意做这件事?”

  蔡佑波再次沉默一会儿说:“我原来感觉游总对我太好了。我来游总公司不久,一次游总问我,有女朋友了吗?我告诉他我有个女朋友,叫柳红英,我们感情很深,现在天天在网上聊,因她在浙江宁波她父亲公司做财务,几次想来这里玩,因没时间都未来,要我去,我看工作忙也难脱身。游总听到这里,打断我说:‘她父亲公司,她父亲叫什么?’我说叫柳董。游总说:‘柳董——是他,永虹集团老总。他也是我们江北人呀,我们不仅认识,而且还是合作的伙伴。这样吧,我给你一周时间,路费全报销,你安排一下,去见见女朋友。’后来,游总还把我从技术员提拔为公司办公室主任,之后还让我当上了副总经理。”

  DNA检测对比出来后,证明梅小燕身体内提取的精液与蔡佑波无关,民警询问完情况后就让蔡佑波回到了单位。

  专案组根据蔡佑波提供的情况,秘密地提取了游建国的DNA,检测结果是梅小燕所生孩子与他为亲子关系,梅小燕身体内的精液也是他所留。

  专案组召开了第三次案情分析会,一致认为游建国有重大作案嫌疑。

  游建国被传唤到公安局后,民警直接把他带到了集中办案区。侦查人员在询问了游建国的基本情况之后,直截了当地用严肃的口气说:“把你和梅小燕的关系讲清楚!”游建国显得特别紧张,目光没敢看一下问他的民警,低下头沉默了片刻,交代了他和梅小燕的关系。

  一次,泰国有一个考察团来游建国公司考察,为接待外国客人,公司临时聘请了三名漂亮的女大学生,梅小燕就是其中的一个。她在陪同游建国接待泰国考察团人员时表现得十分出色,游建国的眼睛每一次与她的目光相碰时,她都朝他甜甜地一笑,游建国觉得自己被这笑感染了,心里下意识地再不瞧梅小燕了,但越是这样,越是控制不住自己。一位领导问他:“这几位礼仪小姐都是公司的吗?”他答:“都是临时从外面聘请的。”“一家企业,没几位漂亮的礼仪小姐是不行的。”游建国点头称是。恰巧他办公室当文秘的一位年轻小伙子辞职出国了,公司又不能没有文秘,梅小燕就被留了下来。开始几个月时间,梅小燕见到游建国就紧张,在她的心目中,游总总是那样的威严,她不敢在游总的面前多说一句话。但她喜欢微笑,不管是对谁,她那种似笑非笑的微笑常常挂在脸上,让人一见就如同沐浴着春风。时间一长,游建国一脸的严肃被这春风慢慢融化了,在梅小燕面前变得越来越和蔼,越来越亲切了。梅小燕在办公室也显得越来越有精神。一天,游建国的妻子姜丽华来到公司办公室,用特殊的目光打量着梅小燕,游建国立即介绍说:“这是小蔡的女朋友。”姜丽华这才对梅小燕说:“你好。”梅小燕先是一愣,没有弄清游总的意思,蔡佑波见势,立即向梅小燕介绍:“这是姜阿姨,游总的妻子。”姜丽华走后,蔡佑波告诉梅小燕,游总特怕妻子,他曾向妻子保证,一定不用女秘书。“呵呵”,梅小燕笑出了声,这才恍然大悟。自这以后,只要姜丽华一来到公司,梅小燕就自觉扮演成蔡佑波的女朋友。有一次,梅小燕因吃夜宵,第二天腹痛,游建国发现她脸色不好,便问她是不是感冒了,要她买点药吃,梅小燕却说没事,但坚持了一会儿后,她腹痛加重,脸上痛得冒出了汗珠。游建国见了,立即亲自将她送到了医院,一检查是食物中毒,游建国随即为梅小燕办理了住院手续,输液时,他一直守护在梅小燕的身边,离开医院时嘱咐梅小燕要多休息。游建国的关怀令梅小燕十分感动。出院后,梅小燕一看见游建国就笑得更加灿烂了。

  那年夏天,游建国带着蔡佑波和梅小燕到厦门考察,晚饭后,他建议三人一起出去散散步,观观厦门的夜景。走了一会儿后,蔡佑波借故离开了。游建国和梅小燕继续散步,他们来到一座立交桥上,游建国不由自主地感慨:“人生真是太短了,这世界太美了。”在立交桥上,他们两人待了很久,并肩往回走时,梅小燕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游建国的手,游建国一路牵着梅小燕,感觉自己回到了十八九。到了下榻的宾馆,游建国再也忍耐不住内心的冲动,一把抱住了梅小燕……

  对于这一切,一路同行的蔡佑波是非常清楚的。回到公司,游建国十分害怕这事被老婆知道,老练的他将梅小燕安排到了离公司30公里远的一个对外销售联络办事处工作,并在那里为梅小燕买了一套价值56万元的套房,他每周都要亲自驾车在这个套房“温习功课”。这一招确实很好。除蔡佑波之外,公司再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的秘密。

  游建国回忆到这里,说道:“我知道这件事不仅害死了梅小燕,也害苦了蔡佑波,还害了我自己的事业与家庭。”说着说着,游建国的喉咙哽咽了起来,用手揩了揩眼角流出的泪水。

  吴昊追问:“你说是你害死了梅小燕,你是怎么害死她的?”游建国知道梅小燕被人杀死了,民警这么一问,吓得他脸色都白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没……杀死她,是、是别人杀的。”吴昊早就料到,游建国肯定会承认他与梅小燕之间的婚外情关系,这一点他心里知道是瞒不过民警的。吴昊也知道,现在要嫌疑人交代实质性的问题,还有点为时过早,于是他要游建国把如何也害了蔡佑波的事情讲清楚。

  这时游建国抬起头说道:“有一天,梅小燕对我说她有了,我慌了,不知如何处理,就让她去医院做掉。在我的一再坚持下,梅小燕做了人流手术。手术后那几天,我对妻子说要到外面出差,每天都陪在梅小燕身边。但我在心里感到害怕,我觉得如果继续这样发展下去,一定会难以收场。当梅小燕身体完全恢复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去看她,也没有主动和她联系,她给我打电话,我总是推托说工作忙,抽不开身。我从内心深处确确实实想经过冷处理,淡化我们之间的感情。但我又怕太伤害梅小燕,不好把自己的心事向她挑明。但每当接到梅小燕的电话,听到她那甜甜的声音,我还是有些抵挡不住诱惑,约了几次之后,我们重新燃起了激情。不久还是出了问题。这次梅小燕哭着求我,无论如何要生下孩子。我为这事伤透了脑筋。随着时间的过去,梅小燕的肚子一天天隆了起来。我想如果继续拖下去,这事一定会闹得满城风雨。这时,我就想到了公司的技术质检员蔡佑波。我要他替我顶缸和梅小燕办一张结婚证,蔡佑波碍于我有恩于他,就答应了。”

  “你知道梅小燕被害的情况吗?”吴昊问。

  “知道。”游建国答。

  “你是怎么知道的?”吴昊继续问道。

  “我是听别人说的。”游建国答道。

  “听谁说的?”吴昊追问。

  “这我记不清了。”游建国答。

  “那你把梅小燕遇害的那天晚上你的活动情况讲清楚。”

  “那天我下班后,开车到了梅小燕住处,和她一起吃了晚饭。休息一会儿后,我们一起洗了一个澡,然后睡了一两个小时。大约9点多钟,我就离开了她的住处。之后我就回到家里看了会儿电视,大约11点半时就睡觉了。”

  “你说的全是真的吗?”

  “这个我可以对天发誓,句句是真的。”游建国答道。

  另一组民警找游建国的妻子核实情况,她与游建国说的基本上一致。但专案组认为不能单凭这一点排除游建国的作案嫌疑,因为在这样的时刻,妻子帮他说一下假话,非常正常。既然不能排除游建国有重大作案嫌疑,就必须对他采取必要的刑事强制措施。

  下午5点,游建国被送到了县看守所。一踏进牢门,虽然是炎热的夏天,游建国却打了一个寒战。晚饭他没有吃,晚上8点值班民警点名时,监房内其他人都站了起来,只有他没有站起来,喊了他两遍名字他也没答应。第三次叫他名字时,监房长帮他答应了。这一晚,游建国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反复想着是他害了梅小燕,害了蔡佑波,害了妻子和女儿,也害了公司,过去的体面将一扫而光。快要天亮时,他脑海里迷迷糊糊地想起了他和妻子的爱情故事,想起了他的家庭幸福生活……

  他的妻子叫姜丽华,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也很贤惠,小他八岁整。姜丽华是20世纪70年代最后一批城市的下乡知青,下放在游建国的队上。游建国幼年丧父,当时是生产队的会计。姜丽华和游建国的母亲住在一个房里,他的母亲患类风湿性坐骨神经病,要人搀扶着才能起床。姜丽华白天和队上的群众一起种田锄禾,早、中、晚帮着在屋里做饭,晚上回到住处,就搀扶着游大妈起来在房中散步。游大妈感觉姜丽华比亲生女儿还好。姜丽华对游大妈的关怀体贴也令游建国十分感动。也许是日久生情,也许是两人一开始彼此就有好感,游建国和姜丽华好上了。尽管这事遭到了姜丽华父母的极力反对,但姜丽华还是坚决办理了结婚手续。当时人家都羡慕地说,这是天上掉下的一个“林妹妹”,游大妈天天喜得合不上嘴。不久知青按政策全部返城,姜丽华回城里安排了工作。游建国因是农村户口则无法进城,两人的婚姻再次受到了考验。姜丽华的父母犟不过女儿,只好设法给女婿游建国在城里找了份临时工作。夫妻生活恢复了幸福和甜蜜。到1983年农村推行联产承包制后,农民开始获得了自由。游建国借在城里有个家的机会,丢掉临时工作,与他人合伙做起了钢材生意。那时的钢材生意特好做,不到几年工夫,游建国就成了百万富翁。游建国很有头脑,他看到钢材市场不如从前,立即转向,回家乡投资承包了一个机械制造厂,实实在在地当上了大老板,这使姜丽华的父母对游建国的看法发生了很大变化,游建国在岳父岳母家的地位越来越高,岳父岳母大小事情都找女婿商量。游建国心里知道,他的生活变化,与妻子给他创造的条件是分不开的。他们夫妻的恩爱之情也让人更加羡慕。

  可现在一切都完了。

  第二天上午9点,他被民警带到了讯问室。看上去,他的精神十分颓废,一夜老了许多。民警问他:“想清楚了吗?有什么要讲的吗?”游建国脑海中依然在想:是我害了梅小燕、是我害了蔡佑波,一边想着一边说了出来。他向提讯他的民警说道,昨天扣押我的两张银行卡,其中有一张卡里有50多万元,请你们把那张卡转交给梅小燕的家人。他把银行卡的尾号和密码都告诉了民警。

  做完笔录,看守民警又把他送进了监房。监房内有十来个在押人员,他却好像全都没有看见,在他的目光中就是一间冰冷的空荡荡的房子,只有他孤身一人,房子内看不见光明,只有黑暗与寒冷。两名民警带着笔录走出了看守所,他们觉得这次提讯虽然时间短,但收获不小,游建国主动向被害人家属给了赔偿,这是犯罪嫌疑人开始承认犯罪的前奏。

  案件的侦查仍在继续,案情似乎也在一步一步走向明朗。

  游建国被关在监房内,身心憔悴,身体变得更干瘦了。他想望望窗外,但监房内的窗户很高,看不见外面,白天也只有一点光线进来。他想起了一件事:蔡佑波去出差前的一天晚上曾找过他。

  那天,蔡佑波打电话把他约了出来,不大客气地对他说:“游总,开始你就说过,今后有什么责任,你会担着,现在你看怎么办?”当时他没有说什么,现在发生了这件事,一切都完了。想着想着,他居然来了某种勇气,反正自己是60多岁的人了,而且还是胃癌晚期患者,不如把责任担了。如果自己不担这个责任,以后出去了,也会受人责备,自己的内心也会一生背负着罪恶……

  几天之后,看守民警又把他带到了讯问室。

  吴昊问他:“考虑清楚了吗?”

  “考虑清楚了。”游建国答。

  “那你如实交代你的问题吧。”吴昊对他说。

  “好,我交代。梅小燕是我杀死的。”游建国说道。

  “你是如何杀死她的?”

  “用刀捅死她的。”

  “捅的哪个部位,捅了几刀?”

  游建国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吴昊催问:“怎么不说话了?”

  游建国吞吞吐吐地答道:“朝她腹部捅的,大约捅了三刀。具体记不太清了。”

  “你杀人的刀放在哪里?”吴昊问。

  游建国想了一会儿说道:“不记得扔在哪里了。”

  “你为什么要杀害梅小燕?”吴昊又问。

  “我害怕梅小燕一直缠着我。”游建国答道。

  “你说的都是实话吗?”最后吴昊问。

  游建国答道:“是的。”

  做完笔录,游建国在每页纸上都签了名字,并捺了指印。

  嫌疑人的交代,与法医解剖结果基本吻合,案件告破。专案组的人员终于松了一口气。

  游建国承认自己杀人后,心里感觉轻松了许多。但被关进监房后,又有一种恐惧向他袭来……

  在之后的两个月内,民警还提讯过他几次,每次他都坚称梅小燕是他杀害的。六个月后的一天上午,游建国戴着手铐与脚镣被送上市中级人民法院。

  与此同时,江北维也纳酒店五楼大厅,蔡佑波和柳红英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上午11时18分,结婚进行曲在婚礼大厅缓缓响起,蔡佑波和柳红英手挽着手,踏着铺满花瓣的红地毯走上舞台。舞台前的大屏幕上反复播放着他们相识相爱的照片。大厅内客人满座,都在为这对新人祝福。婚礼正进入高潮时,突然所有灯光都灭了,大厅内一片黑暗。这时一位端菜的小姐正走到一张桌旁,被什么绊了一下,菜盘里的菜全洒在了地上。原来是大厅电路出了故障,好在几分钟就维修好了。灯光亮时,只见一只蒸熟的全鸡光溜溜地留在地上……

  婚礼上的这一故障,让人感觉到了些许不祥之兆,尤其是蔡佑波的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沉重地撞击了一下……

  上午11时30分,市中级人民法院第七刑事审判庭,审判长宣布:游建国犯故意杀人罪,证据确凿,事实清楚,诉讼程序合法,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规定,判处游建国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蔡佑波和柳红英举行婚礼后,就飞到了北海度蜜月。他们在海边嬉戏玩耍,坐在游艇上欣赏着船尾溅起的白色浪花,不管到哪里,柳红英的手总是挽着丈夫,二人完全沉浸在新婚宴尔的喜悦之中。

  对于蔡佑波与柳红英来说,这场婚礼来得有点迟。他们本来早在一年前就要举行这场婚礼的,推迟婚礼的原因就出在梅小燕的身上。原来蔡佑波顶替老板与梅小燕办理结婚登记后,梅小燕假戏真做,觉得如果真能和蔡佑波成为夫妻也是幸福的,她还以妻子的身份去看望蔡佑波,这令蔡佑波苦不堪言。几个月后,梅小燕顺利地生下了一个男婴,并迅速办理了户口登记手续,真“爸爸”不敢认账,假“爸爸”蔡佑波背着这黑锅被压得吭不了声。为了尽快摆脱这种局面,蔡佑波开始筹办自己的婚事。他和女友已经有了四年的恋情,彼此都深爱着对方。不料当他们幸福牵手来到一家婚姻登记机关办理结婚登记时,梅小燕却抱着一个婴儿冲了出来,对着正在办理婚姻登记的蔡佑波说:“你不能再办结婚证,否则会犯重婚罪的。”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梅小燕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结婚证书指着蔡佑波说:“他是我丈夫。”

  “孩子才几个月,没办离婚,竟在外面又与另外的女人结婚,真是没良心。”有人在旁边小声责骂。站在一旁的柳红英羞得无地自容,并责问梅小燕是他什么人。梅小燕大声说:“我是他妻子。”手中还挥舞着那张结婚证书。蔡佑波一把夺过梅小燕手中的结婚证,双手将其撕得粉碎,并狠狠地朝梅小燕打了一个耳光,口中骂道:“臭不要脸。”梅小燕哭着说:“我是臭不要脸,但你更臭不要脸,是你把我逼到这个地步的,不是你我会生下这个孩子吗?”在场的人听了,以为这孩子真是面前这个男人的。蔡佑波气得双手捏紧拳头,再次朝梅小燕打去。一位老人接过梅小燕手中的孩子,梅小燕也不示弱,冲进办公室,拿起一个烟灰缸朝蔡佑波砸去,正砸在蔡佑波的左脸,顿时鲜血直流,梅小燕的婴儿也在老人的手里哇哇大哭。在旁人的劝解下,一场发生在婚姻登记机关办公室的硝烟战火才宣告结束。其实,蔡佑波在没有与梅小燕办理离婚手续之前,是不可能再办理结婚登记的。这件事让蔡佑波感到问题的严重性,心里一直对梅小燕耿耿于怀。

  吴昊在侦查疑难命案方面是一个敢于假设、善于思考、不畏困难的刑警。复查一起法院已经判决、正待执行的死刑案件,任务艰巨,时间尤为紧迫。这些天,吴昊无论在吃饭、走路还是睡觉的时候,这起案件的许多细节在他脑海中反复重现。尤其是有一个细节,在讯问游建国时,游建国自言自语道:“是我害了梅小燕、害了蔡佑波……”会不会游建国感觉自己是导致这起悲剧发生的罪魁祸首,宁愿自己死,也不想让别人死呢?游建国的为人在单位可是有口皆碑。假如这个案件不是游建国所为,那真正的凶手,又是谁?

  为了复查这个案件,吴昊不知多少天没有回家,每天工作完后,就和衣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有一天,吴昊刚躺下不到三个小时,手机响起,睁开眼睛一看天已大亮了。电话是罗局打来的,让他到他办公室去一趟。吴昊一进办公室,罗局就招呼他坐下,首先询问了一下吴昊打算怎么对游建国案进行复查。然后说道:“刑事侦查工作本身就是警察与罪犯的一个斗智过程,也是一项不断发现错误不断纠正错误,最终找到正确答案的过程。你能从别人的错误中吸取教训,尽量使自己不犯错误,这种做法是非常聪明的。现在复查游建国杀人案就是从别人的错误中吸取教训,我知道你不会嫌苦怕累。我们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要想到另一个嫌疑人蔡佑波是知识分子,大学毕业。这样的人作案,应该是具备较强的反侦查能力的。”吴昊思索了片刻,欲说未说。罗局察觉吴昊心里想说什么而没有说出来,便问道:“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过了一会儿,吴昊答道:“困难倒是没有。”“那是什么?”罗局长追问。“有一件事我一直瞒在心里,目前我要侦查的对象蔡佑波是我的亲外甥。”吴昊说道,“我的姐姐生下蔡佑波后不到一年就出车祸去世了,后来我姐夫又为蔡佑波找了后妈,二十多年了,我们一直没有来往。蔡佑波并不知道现在的妈妈不是亲妈。”“那你一开始侦办这起案件时,可以申请回避呀。”罗局说。“可我想了,要是我申请回避,就等于把我和蔡佑波的关系告诉了我们队里的侦查员,这样就为难他们了,也会让他们放不开手脚,甚至要是谁看在我的感情上手下留情,问题就更严重了。我知道这个案件只能由我来办。”吴昊对局长说出了心里话。“蔡佑波知道你是他舅舅吗?”罗局问。“一直不知道,我们不想让他知道他现在的妈妈不是亲妈。他考上大学后,我拿过两千元给他,钱是交给他父亲的,就在前不久他举办婚礼,我也拿了两千元,也是给到他父亲手中的。毕竟蔡佑波是我姐姐身上掉下的肉。”吴昊继续说道,“亲情归亲情,法律归法律,我是人民警察,我只能忠于法律。我一定会尽最快速度完成任务,一定不辜负头顶的警徽。”罗局站了起来,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吴昊的手说道:“我相信你!”

  吴昊知道当下第一步,还是必须撬开游建国的口。必要时他们要去常远公司走访一下。当天晚上吴昊在办公室查阅了游建国杀人案侦查案卷副卷,对许多细节进行了揣摩分析。第二天早上,他就带领两名侦查员赶到了监狱。

  上午8时10分,提讯室内,吴昊和两名民警对游建国展开了心理攻势。“我是县刑侦大队吴昊,他是民警赵志明……”游建国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两只眼睛如同两口枯井,随后一言不发又低下了头。

  吴昊道:“我们在对你的案件进行最后复核,这也是你最后的机会。我问你,是不是你杀了梅小燕?”游建国仍旧一言不发。“喂!”小赵大声道,“说句话,哑巴了?”游建国被小赵的声音吓得一抖,终于,他沉重地点了点头。吴昊看到他发抖的身躯,意识到什么,道:“你可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游建国颤声道:“是我害了小燕和佑波,我该死。”吴昊道:“我不是问你该不该死,我是问你杀没杀人?”

  游建国将头转到墙角,“别问了。我该死,就让我死吧,一了百了。呜呜呜……”他失声痛哭起来。

  之后,无论吴昊问什么话,他只是哭个不停,什么也不说。

  吴昊决定和赵志明去常远公司。上警车后,小赵问:“队长,我看这人已经废了,不死都不成。”吴昊道:“凶手不是他。”小赵一惊:“为什么?”“直觉。”吴昊眉头皱成川字,良久才道:“常远公司现在谁负责?”“由他从前的合伙人在打理。”“他叫什么?”“李鸣。”

  半小时后,吴昊和小赵来到常远公司,在董事长办公室见到了李鸣,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典型的商人形象。

  “老游这人真是个大好人。不幸的是两年前查出患有胃癌,但做了化疗后,还恢复得蛮好。”李鸣对两人道。“患了胃癌——”吴昊重复了一下李鸣的话。李鸣说道:“是的,老游很爱面子,患了癌症的事只有他家里人和我知道,他曾同我说过,不要把他的病情告诉别人。今天你们警察来了,我才说。我同他合伙做生意十多年了,他是个宁可吃亏也不亏待别人的人。当时听说他杀人,我还以为开玩笑呢。”

  吴昊问:“你对他和梅小燕的事知道多少?”

  “知道一些,但也不是太多。老游这人挺怕老婆,也死要面子,所以对这事上上下下都瞒得死死的,只有他和他的心腹蔡佑波最了解。”

  “你把你知道的说一说。”

  “这事得从三年前说起,那年公司接了一个大单子,为了接待客户,请了几个大学生做公关小姐,其中一个就是梅小燕。后来她和老游不知怎么就看对眼了,不久她被调到总公司,做了老游的秘书,之后嘛……你们懂的。”

  “当时公司有其他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吗?”

  “还真没有。我还是有次无意在酒店撞到他们在开房才知道的。”

  编辑:刘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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