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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守(上)

时间:2023-09-19 来源:中国法事网 作者:颜永江

  一

  西边的云层很低,大片乌云跑马似的在向东飘移。乌云边际的地方,接连划出几道金丝般耀眼的光弧,把空旷深邃的天空照得透亮。闪电过后,雷声轰隆隆,像病榻上老人断断续续的呻吟般响起。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了,大街上亮起昏黄的街灯。穿行在马路上的车流马达轰鸣声,伴着灼人热浪一阵阵肆虐着这座城市。风裹着闷热潮湿的空气吹扑在皮肤上,他感觉像附着一层油腻腻的黏膜,脸上、手臂上黏糊糊针扎般灼痛。

  方向断定,很快将会是一场大雨……

  方向同小李爬到酒店三楼过道窗户边时气喘吁吁,全身衣服被汗水浸了个透。方向稍稍喘息过后,朝对面那栋楼的窗口瞥了一眼,回头看了眼小李,小李正拿手当扇子使劲儿朝胸口扇着风。

  方向突然蹦了句:“这活干得窝囊!”

  方向很不情愿来这儿蹲守。蹲守是一件枯燥无味孤独寂寞的事儿,不但消耗体力,还不见得能达到预期效果。方向不情愿的关键原因,是他们要蹲守的这个女人,与几天前发生的刘腊月坠楼事件没有必然的联系。再说,死者家属对公安机关现场勘查得出的“坠楼而亡”结论没有异议,可老路仍不同意就此结案。

  老路是所长,他的坚持没人敢否定。他凭死者手里的几张百元面额现金,和他们要蹲守的这个叫沈瞳的女人,在死者生前与其兑换过一些零票这一线索,就执拗地坚持要进一步查下去,并且武断地说,两者之间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由此,方向抱怨所长老路派给了他这要命的差事。

  他反驳过所长,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原始的方法办案,就没一点儿时代感。所长老路只是“呵呵”一笑,俨然把方向的话当成小儿科对待,冲方向说:“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嘛,管他什么方法。”方向同小李无语,这差事再难也得去干,老路是上级,服从上级这是警队的纪律。

  他俩是第三次来到这个该死的地方了。前两次他们花费了很大力气,只是看到那个穿红色长裙个子高挑的沈瞳出入过这家酒店,但没一点儿线索。既没发现她与什么人接触,也没发现她有什么异样举止。

  回到所里,老路就是不信。他说这不应该,一定是方向和小李的工作不深入不仔细,漏掉了某个环节,所以没发现她的异常行为。他给方向和小李提了四个疑点:一是沈瞳为何多次进入那个酒店;二是酒店房间登记的名字是不是她;三是她出入的那个房间里有无其他人;四是这家酒店的老板或服务员与这个女人有无瓜葛。方向同小李全都哑然了,挨了老路好一顿臭骂,又服服帖帖再次爬到了这里。

  方向站到窗台上时,他的腿肚开始鼓点般抖动。尽管下面小李双手抓着他的大腿,依然制止不了他的抖动。方向挪动了右脚,然后把右脚抬起,伸向对面窗户边那台空调外机上。他用力蹬了几下,确信牢实后,双手伸向那边的空调外机,踏在这边窗台的左腿用力一蹬,身如轻燕飞向对面。他又一次稳稳地站在那个窗户边。

  还是隔着这扇窗户,还是只能隐约看到客房的过道。

  过道的尽头,是从楼下大厅上到客房的楼梯。方向所在的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从电梯口和楼梯间过来进入房间的人。

  这位置很不错。他们跟踪那个女人进入这家酒店后,通过调查,发现那个女人出入这个楼层的频率极高,他便选择了这里作为蹲守点。事后,方向证实自己没有选错,她确实来过两次。

  问题是这扇窗户的玻璃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麻烦。玻璃是半透明的磨砂玻璃,尽管过道上的灯很明亮,也就能看到过道的大概,视线里勉强能分清体形身高和衣服的颜色。至于她带了什么行李进来,拿了什么东西出去,方向是无法肯定的。

  方向挪动了一下身子,掏出口袋里的那把军用小刀。小刀是这次专门为撬开窗户准备的。前两次他用手推了几次窗户,但窗户纹丝不动,所以他备了这把小刀,试图将紧闭的窗户拨开一道缝。

  他把刀子插在两扇窗户的缝隙间来回撬动,窗户仍然没有丝毫松动,里面闩得死死的。他又费了很大力气,用小刀拨动里面的插栓,但一切都是徒劳,就连小刀拨动插栓的响声都没有。他无奈地放弃了继续撬动,收起了小刀,抓起衣摆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汗水,然后将嘴凑到窗户的玻璃上哈了好一阵气,才撩起衣角擦了擦玻璃。他又一次将脸贴近窗户玻璃,眼前仍是朦胧一片。他很失望地停止了继续动作,双手撑在窗台上,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双脚,确认双脚的位置刚好站在空调外机钢架上后,才慢慢松开撑在窗台上的双手。

  “看到什么了吗?”站在对面窗户边上的小李焦急地问。

  方向换了撑在空调外机上的左手,右手掌撑稳后带着不满说:“毛都没看见!”

  小李一声窃笑……

  二

  城关派出所的背后紧挨着市区的大型集贸市场,这个市场每天的客流量在万人以上。市场的地理位置特殊,正处在市区的中心,是市区内最大的一个集贸市场。市场里管理并不规范,扯皮打架的事时有发生,城关派出所从每天早上上班开始,直到下班,所内总是人流如织,吵闹声不绝。

  老路来城关派出所已经好几年了。他在这个所干所长的几年间,最大的感受就是辖区市场的“三最”:扒窃作案数量全市之最,假币出现的频率全市之最,余下的就是纠纷。老路因这“三最”被局长叫去谈过几次话,局长说要他保持“晚节”,不要因这“三最”到最后捞一个处分。这还算较为轻松的谈话。最近一次谈话是在这个月的月初,局长这次谈话让从警三十年的老路那张老脸简直没地方搁。局长板着脸,语气非常严肃:“老路,你这城关所所长是怎么当的?你那边的市场隔三岔五地出现假钞,就没一点儿线索?有多少人因几张百元面额的假钞在埋怨公安机关你知道吗?你抓不了印假钞的上线,那使用假钞的也该抓了几个吧,你有吗?再给你三个月时间,如市场仍出现假钞,我也不处理你,你自己写辞职书,辞职书中说明是因你工作无能自动申请辞职,然后把辞职书贴在局大院的宣传栏内……”

  这话说得太重了,老路从警来第一次听到领导这样劈头盖脸无情地骂人。他脸煞白,胸脯起伏不平。他想与局长争辩一番,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在走出局长办公室时,他感到自己非常憋屈,便回过头朝局长顶了句:“五岁娃过独木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怕局长误会,把后半句咽回了肚子里。

  局长知道老路说这句话的下半句,但他不认为老路是冲着他说的。局长冲着走到门边的老路,接上了他没说出的半句话:“那我们低头瞧着走吧。”

  老路没回头,他怕看到局长的那张脸和盯自己时的那个眼神。老路出门时把门关得很重,关门声很大,他感觉局长办公室的门框都震动了几下。

  这分明是要撤职!老路暗自嘀咕了一句。

  刚才局长话里话外都是想撤了他的职。撤职他倒无所谓,关键是对假币案他着实花了很大的心血,并不像局长说的那样,是因自己重视不够。市场上每出现一次假币,他就组织警力顺线索查一次,他几乎看了市场内的所有监控资料,就是找不出一条像样的线索。所里最能办案又年轻的方向和小李,全力以赴地扑在这个案子上。局长这样训他,他感到很冤。

  老路一笑,心想他是局长,训就训呗,等他气消了去跟他沟通沟通,也倒倒自己一肚子苦水。

  问题是老路还没来得及去局长那里倒苦水,中心市场又出了桩怪事,摆菜摊的刘腊月坠楼了,并且是在深夜11点坠的楼。她从二楼坠到地面后,断气那会儿也没放开手里捏着的几张纸币。那几张百元纸币是真的。很巧的是,那几张真币刚好与她半个月前报案时所说收到的假币数量分毫不差。这就有点儿奇怪了,刘腊月是自己不慎摔死的吗?

  查看现场的刑侦技术人员说,现场没有遗留第二人的痕迹。刘腊月也没有其他外伤,一切符合坠楼而死的特征。死者被家属火化后,老路就打消了向局长诉冤的想法,刘腊月的死在他心里梗着呢。

  让老路费解的是,刘腊月手里的几张纸币怎会如此巧合刚好与其收到的假币一个数,她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吗?但侦查员的解释没问题,他们推断是老太太在腐朽的楼道栏杆边数钱时,由于天黑不慎碰断了那根快要断裂的栏杆而坠下了楼。

  老路反问,刘腊月深夜为何不在自家屋子里数钱,而要到楼道里那个危险的地方呢?痕迹科小周一笑,说老路爱钻牛角尖,死者手指上和手里的几张纸币上均沾有自己的唾液,这是科学检测出来的,谁也否认不了这个事实。但对老路的另一个问题他们也解释不清,她为何非到屋外数钱?这只有死者自己清楚了。或许就像她手上的钱与她收到的假币数量相等一样,是个巧合吧。

  老路不认为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凡事有太多的巧合就一定存在问题。更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其坠楼的那个地方还是电子监控死角,这一切就像人为安排的一样。

  方向对老路说,他很赞同他对刘腊月坠楼一案的不同看法,换作自己也会朝那个方向去想。所长嘛,看事物就不能只看表面。

  老路瞪了眼方向,骂了句:“马屁精!”

  老路骂完那句话后顿了顿,笑着看着方向。老路的笑让方向摸不着头脑,方向心里“咯噔”了一下,暗暗想老路的笑里定隐藏着阴谋,指不定憋着什么坏主意呢。

  老路接着问方向:“你也认为刘腊月的坠楼有蹊跷?”

  方向松了口气,老路还是钻在刘腊月坠楼这件事上。但他又怕老路弄出什么新的花样,把自己绕进他设的笼子里,于是小心谨慎地应付他:“你的看法我赞成,逻辑上能成立。”

  方向学乖了,没把自己对坠楼事件的看法道破,而是将自己的看法变成赞成老路的看法。这分明是暗示老路,他的看法与己无关,千万别把这件无头绪的事弄到他的头上来。

  老路眯眼朝方向咧嘴又是一笑。方向看清了老路的这一笑与之前的笑有所不同,他的眼睛是眯着的,咧着的嘴张开幅度不大,这明摆着是看穿了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老路笑过之后动了动厚实的双唇,可没发出声音,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方向,这让方向感到突兀。空气里似乎浸润着冰凉的风,他感到一丝寒意,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过了好一会儿,老路睁开了眯着的眼,从他厚实的嘴唇里吐出浑厚的男中音:“这么说我们的看法一致喽?”

  方向讪讪一笑:“那是必须的!”

  老路在方向的肩上拍了拍,用肯定的语气说:“放下手里的活,去干这事吧!”

  方向一愣,心猛沉了一下,尽管千万个小心谨慎地应付,老路还是把他绕了进去。方向讷讷地手指自己:“我?”

  老路眯眼一笑,走出了办公室。

  方向是重案组的,辖区里的大案都由他来侦办。这一起意外坠楼事件和几张与收到假币同等数量的真币这条不成线索的线索,被老路牵强地连在一起,让他这个主办重案的侦查员全力扑在这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上,而且还是最苦最累的蹲守,他有火发不出,浑身上下不得劲,感觉自己纵有千般武艺施展不开。他觉得这是老路不看好他,把派出所所有人不愿意干的事派给他去做,这严重失去了他主办重案的意义。

  尽管方向有意见,小李却说老路是看中他能办案,案子交在他手里老路放心,所以老路想都没想,脱口就点了他的名号。不管是不是小李说的那样,他们还是接手了这事。不过方向同小李调查了几天后,便向老路诉苦,说他实在干不了这事,请老路另谋高人。老路非但不理睬他,反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老路骂方向有点儿本事就了不得了,工作上就开始讲条件了,小事情瞧不起,大案子没见你破几件。最后老路将这件事上升了高度,骂方向没一点儿为民着想的觉悟,还学着局长骂他的腔调骂方向:“你知道有多少人因几张假币在埋怨我们公安机关吗?”

  方向不知老路先前因假币的事挨了局长批,他弄不清老路怎么突然间不理性了,谈到假币的事情就张口骂人,不容别人解释。其实对于侦办假币案子方向心里也没底,特别是中心市场多次出现的假币情况持续了大半年,派出所也陆续查了大半年,就是摸不到线索。方向和小李接了老路安排的活后,按照受害人报案记录的时间节点,把中心市场那些时段的监控资料全部调了出来,整整看了一周,仍然找不到头绪。

  后来是小李突然想了一招,说按刘腊月报案的那次找,那次是一个穿红色长裙的女子与刘腊月兑换零票,特征很明显。他们又反复看了多遍视频资料,终于在刘腊月的摊位前发现了那个穿红色长裙的女人。可监控是好几年前安装的,录下的资料不是高清的,根本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看到一个穿红色长裙的女人与刘腊月交谈过后,相互交换了东西,无法认定那个女人是在与刘腊月兑换零票。

  老路看完这个资料后,肯定地要方向和小李就盯住这个女人。

  “天哪!她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家住哪里?满大街上穿着红色裙子的女人总不能都盯吧!”

  老路瞪了眼愁眉苦脸的方向,指着电脑上的监控资料,骂了句:“亏你还办重案!往回查,查她的活动轨迹……”

  三

  方向同小李蹲守的位置,是在两栋高楼的两墙夹缝之间悬空的空调外机钢架上,窥探的那个过道,是市内一家中型酒店的三楼客房部。

  两墙之间的夹缝封闭得透不过一丝风,恰似一间不停升温的汗蒸房,阵阵热浪烧烤着他们的全身。尽管是傍晚,可天公没有降下半丝酷热的意思,粗糙的墙面仍然烫手。方向贴在墙面上的皮肤被灼得针扎般疼痛,以至于他还能闻到被高温灼烤的皮肤发出的轻微糊臭味。从裤管上滴下的汗珠落在墙面上,瞬间就被蒸发得没了印迹。

  他全身浑然无力,而且胸闷烦躁,哆嗦着双手勉强硬撑着窗台,才使他开始虚脱的身体维持住平衡。

  令他更为胆悬的是,此时站在悬空空调架子上,而这副空调钢架已锈迹斑斑,一旦螺丝断裂,从这个高度到地面,足可以使他粉身碎骨。他的一只脚只能踏在空调的机体上,另一只脚站在钢架上,尽量保持身体平衡。踏在机体上的那只脚还不能用力,全靠钢架上的那只脚支撑一百五十多斤重的身体。每当他从另一边的窗户跨到这个钢架上时,都不敢有丝毫放松,双脚不敢稍做挪动,生怕不慎踏空掉到这该死的夹缝里。他甚至不敢低头,上了这个钢架就一直盯着玻璃窗内的过道,他怕低头看到离地的高度会让他双腿发软,浑身无力,头脑眩晕。

  长时间站立,踏在钢架上的那条腿开始发麻,他的双手又一次撑在窗台上,踏在机体上的那只脚缓慢用力,努力让踏在钢架上的那条腿缓解一下压力。这样重复了很多遍,时间越久,变换的频率就越高。

  每到这里,他都像山上的野猴,从这棵树上跳到另一棵树上,来来回回折腾好几次。他不知这样的蹲守还要坚持多久。每次站上这个钢架时,他都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可在没有寻找到新的证据之前,希望从这个窄小空间找到证据的欲望,一次次促使他不得不再次冒险。

  他产生过放弃蹲守的念头。但这念头只是短暂的,很快就被寻找证据的欲望覆盖。当他的脑中幻想般呈现那身质地柔软的红色长裙,包裹着她那修长的身子出现在里面的过道,裙摆上那圈红色小花伴随娇嫩的双脚移动而在空中飘逸,还有洁白的高跟鞋踩踏地板的“噔噔”响声时,他就忘记了蹲守时的一切酸楚,再一次不管不顾,猴子荡秋千般地跨过窗户,依然站在这个使他心惊肉跳的钢架上。

  为了搜寻到他想要的证据,他得继续蹲守,继续窥探!

  站在钢架上的那条腿再次发麻,伴有肿胀和酸痛。他想让小李来替代一下自己,但立马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怕出事,因为小李有恐高症。

  他把脸贴在模糊的窗户玻璃上,向过道上看了一眼,过道上空无一物。该死的女人!他顿生怒火,手握拳头,在窗棂上猛砸一拳。

  “噔噔”,从玻璃那边的过道上传来高跟鞋踩踏地板的响声,他的心脏猛地紧收了几下,然后就“扑通扑通”狂跳。他不知这是紧张还是激动,他深吸了口气,把脸又贴到了窗户玻璃上,极力想从发出响声的地方找到目标。从移动步子的频率分析,应该是那个穿红色长裙的沈瞳来了!他研究过沈瞳的走路姿势,她右脚落地的力度很重,左脚迈动步子时伴有轻微擦划地板声,刚才的响声正是这种步法。过道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噔噔”的声音在窄小的空间里清晰悦耳。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过道。远处那个红色小点在不断放大,渐渐地这红色小点变成修长体型,然后在他的眼里成为一团红色。他的心仍在收紧,过道上的女人离他很近了,他们之间仅隔着一层玻璃。她万万没想到,她的一举一动,正被一窗之隔的他监视着。

  “咔嚓”,门开了一道缝,从缝里透出一股刺眼的光。接着门大开,一团红色闪入了房内……

  他又一次失望了!

  想从这里搜寻证据的设想一下子成为泡影。不管他把耳朵贴在玻璃上有多严实,除了“嗡嗡”的耳鸣声外,听不出有丝毫杂音。但他的脑子里,快速闪动着女人进入房间后的各种画面。首先是男人搂着女人纤细的腰肢……

  龌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蹲守的任务,暗自恨恨骂了句,脑子里再次快速闪动着房内男人的画面。是他?还是他……

  他的脑子里全是空虚的,他对假设在房间内的男人根本没有一点儿概念。尽管他想出了很多个男人的画面,但这些画面都是子虚乌有,最后搜寻不到一个目标。

  他再次竖起耳朵,过道内死一般寂静。他心灰意冷而又顾盼留恋地待了一会儿,确定从这里得不到任何信息后,伸手揉了揉肿胀发麻的大腿,接着一个跳跃跨过空调机体,稳稳抓住了小李伸出的双手。

  他跳下窗台,从湿透的裤兜里摸出一包烟从中抽了一支,“叭嗒”打燃火机,点了许久,烟头才冒出点点火星。他狠狠吸了口,汗味与烟草混合后的怪味,实在使他难以忍受。他使劲儿将烟一扔,脚踏在烟头上蹍了蹍,心有不甘地抬头看了眼对面窗户,向小李挥了下手,转身“噔噔噔”走向过道的另一头,匆忙下了楼梯……

  他决意不能放过这次机会,不管结果怎样,今晚定要会会这个女人……

  四

  方向同小李蹲守的这个女人不但名字好听,她的模样也很漂亮。

  她,三十来岁,本市人,住在市内的梦幻巴黎高档小区,有一套四居室住房,房本上是她本人的名字,户籍资料上显示是未婚。方向说她的模样比她的名字漂亮,那是他从老路手里接过她的照片时发出的第一句感叹。

  方向他们找到沈瞳颇费了一番周折。他是按老路的安排,从刘腊月与她接触的那天起,开始往回追溯,最终查到了她的落脚点。在梦幻巴黎小区的门卫监控那里,这个女人就完全暴露在方向和小李的视线内了。然后,在物业的协助下,沈瞳这个名字第一次被方向叫了出来。

  老路激动了,激动得不顾仪态,身子一下蹦得老高,屁股稳稳落座在办公桌上,手指方向:“这个女人不简单!”

  接着老路急匆匆帮着方向他们查沈瞳的户籍资料,还想方设法把她的照片搞来了。老路一刻也没有停过,他把半年来被假币骗过的所有报案者统统通知到了派出所,让这些人分别辨认照片上的这个女人。老路心里清楚,这种辨认是有很大不确定性的。受害者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受骗上当的,可以肯定他们对这个人没有太多的印象。况且这些人中,上了年岁的老头、老太太居多,让他们回忆这个过程,从中找到直接证据的希望很是渺茫。

  果不其然,老路很失望。这些人看了老路手里的几张照片,没有一人能从那几张照片里指出沈瞳来,他们不是发呆就是摇头,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老路说,沈瞳作案精就精在这里。她选择的对象很特殊,既容易得手,又不易被发现,事后就更难找到证据了。所以她选择在这个市场作案。不过这次老路下了决心,就算她有一双翅膀也让她飞不出这个地方。

  方向同小李的蹲守就是从这里开始的,老路下了铁规,拿不下这个女人,他要拿他俩是问。

  沈瞳就是假币持有者?她与刘腊月坠楼有关联吗?

  带着这个疑问,方向同小李盯上了她……

  方向同小李从三楼下来时,乌黑的天空依稀下着小雨,沉闷雷声响得特别近,就跟在他的头顶上炸响一样。

  方向抬头看了眼天空,雨突然停了,没有一丝风,闷热的空气里混着一股很浓的尘土味,十分呛鼻。

  “走!去酒店碰碰运气。”方向望着不远处的酒店大门,朝身边的小李说了句,然后埋头朝酒店走去。小李不吱声,不紧不慢地跟在方向身后。

  酒店的大门敞开着。明亮的灯光使人能一览金碧辉煌的大厅全部。大厅内响着低沉悠扬的交响乐声,楼梯呈S形蜿蜒向上伸展,阶梯上铺着暗红色大理石。大厅里人不多,左侧一角的咖啡屋里有三五桌的人在品着咖啡。

  酒店大门前的那根银灰色大理石柱子后面,一位个子瘦高,头戴太阳帽,身着黑色T恤、深蓝色休闲裤,脚穿李宁牌休闲鞋的男子,从柱子后走到了大门正中。男子见迎面走来的方向和小李,便将身子斜靠在柱子上,目光注视着朝酒店走来的两人。这人看样子三十来岁,脖子上戴着很粗的黄金项链,手腕上还戴着一块手表。酒店大厅里的灯光照亮了他的大半个身子,他脖子上的项链和腕上的手表折射着大厅的灯光,显得格外刺眼。

  方向走到大门正中时,扫了一眼靠在柱子边的那个男子,突然停滞在门前不动了。他犹豫了片刻,又瞥了眼酒店大厅,便折身怏怏不快地离开酒店大门,朝马路边走去。当走到马路边时,他又回头不知是瞧了眼身后的酒店,还是靠在柱子边上的那个年轻人,然后匆匆朝斑马线走去。他横穿马路,在酒店正对面的一个石阶上停了下来。他蹲下身子,像乞丐般蹲在石阶上,但他那双有神的眼睛,紧紧盯着出入酒店大门的红男绿女。

  方向蹲在石阶上,他感觉他俩所承担的任务不仅仅是在透支自己的体力,而且使他们像农村空巢老人那样空虚和孤独,仅剩“嗡嗡”狂飞的蚊子陪他们打发寂寞的时间。

  “啪!”他的巴掌严实地拍在脸上。他断定这是旁边臭水沟里飞出的蚊子,个头肥大,被它叮咬处不仅奇痒,还伴有烧灼般疼痛。他掌心在脸上搓了搓,指尖往舌头上一抹,沾了点儿唾液,在被蚊子叮咬处涂抹了几下。这种方式止痒快,而且非常方便,效果很明显。这是他同所长老路一起蹲守时,老路教给他的土方子。老路蹲守从不怕蚊叮虫咬,也从不带清凉油和风油精,全凭自己的唾液。

  他摸了摸被叮处,那里肿起了一个疙瘩。可恶的蚊子仍在他眼前“嗡嗡”狂飞,寻找一切机会扑向他的脸。他越使劲儿驱赶,蚊子越贴近身子,很快他的全身遭到攻击,手臂、大腿,只要皮肤外露的地方,到处趴着肥硕的蚊子。他手舞足蹈四处乱打一通,浑身奇痒难受。他“呼”地猛然站起顿了顿脚,将挽起的裤管抖落下去遮住腿肚,然后就不停地在原地来回走动,防止蚊子近身。

  小李又是“扑哧”一笑,他看到此时的方向很是滑稽,忍不住笑了起来。方向狠狠瞪了小李一眼,但光线太暗,不知小李是否看到方向对他的“敌意”。

  对面酒店临马路的一面全是落地式透明玻璃墙,方向能清晰看到酒店大厅内的一切。

  一双洁白高跟鞋从楼梯上缓慢而下,紧接着是半截飘动的红色长裙,随着白色高跟鞋的款款落地,目标越来越明朗化了,方向脑子里快速回放着他们要蹲守的那个女人的画像。

  “方头,你看,沈瞳!”小李有些激动,指着对面酒店楼梯上的那个红色身影,声音里充满了惊喜。

  “看清楚了?”方向看着对面酒店大厅,问小李。

  “准没错,是她!”小李看着方向。

  方向一笑,他迟疑了一小会儿。他在心里测算了一下横穿马路的时间,又估计了一下那个红色身影从楼梯到酒店大门的距离。

  “啪”!他又拍死了叮在他脸上的一只蚊子,向小李打了个手势,走下了石阶。他们匆忙穿过马路,在离酒店门前二十米左右的地方驻足,等待红色长裙出现。方向把这个时间点掐得恰到好处,此时那个红色身影刚好走出酒店大门。她一只手提着一个不大的黑色提包,另一只手拦停了迎面驶来的出租车。

  方向同小李紧迈了几步。他不担心被她发现,因为这个女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出租车上,况且他们之间从未谋过面。她下蹲钻进车内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一张侧脸,一张他很陌生而又熟悉的脸。

  沈瞳!

  出租车从他俩身边擦过。方向忙拦停了紧随而来的另一辆出租车,他的头刚钻进车内,就急着催促司机:“快!跟上前辆车!”

  出租车迎着昏暗的街灯,避过长龙般的车流,径直朝城内最为高档的住宅小区——梦幻巴黎驶去。

  方向给老路打了个电话,问老路是否可以先把她扣下,这样的蹲守他同小李受够了。电话里老路一笑,说方向矫情,这才哪儿到哪儿,跟着,找到她的上线。

  方向挂上电话时,骂了句:“我矫情吗?又不是你在蹲守,站着说话不腰痛,真是的!”

  “路所怎么说?”小李看着前方的车,问方向。

  “屁话,跟着!”

  出租车在小区门前停下,她款款下了车,提着黑色提包若无其事地穿过大门,摇摆着身子,迈着匀速的步子朝前走。慢慢地,那个修长的红色身影变成一个小点,接着消失在昏暗的高楼之下……

编辑:刘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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