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丽艳同一男子下车后,匆忙进了一家宾馆,迅速上了二楼。
那男子搂着窈窕女子的纤细腰肢,在那间豪华套间门前驻足。接着他十分娴熟地推门,拉了一把女人,在她嫩白的脸上一吻,旋即关上了房门……
方刚很是惋惜地收起了相机,朝廊道尽头骂了一句,离开了二楼的楼道。
方刚接了这个差事以来,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这差事虽然轻松,但他极不情愿。他弄不明白堂堂林城市房地产大亨邵绿荫,为何要雇自己去跟踪他的妻子?他的用意何在?
方刚走过漆黑小巷,在宽敞的大街中央站了会儿,看样子对刚才的收获并不满意,他想是否有必要再次回到那个地方,蹲上一个晚上,希望能够捕捉到令人满意、令人兴奋,甚至令邵绿荫愤怒的画面。这个念头只在他的脑子里一闪,很快就消失了。他否定了这个想法,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之后,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大街上。
方刚一边行走,一边在想,要不要将今晚的事告诉邵绿荫?这也算是对邵绿荫有一个交代。这时,方刚的手机响了。他接完电话,拦了辆的士。
邵绿荫选择在胜利大街与方刚见面,这里离他居住的梦幻巴黎小区很近。这条街的景色十分迷人,清一色的吊脚楼,红红的柱子、木质的壁板,雕有龙凤的窗棂漆上了火红油漆,在昏暗路灯下泛着暗红色的光。
邵绿荫坐在一夜市摊前,望着前面的大街,等着方刚的到来。方刚从的士里出来时,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抬头看见邵绿荫正向他招手,便走了过去。邵绿荫没有直接问他要结果,这倒让方刚有些局促不安。两听啤酒后,邵绿荫说徐丽艳今晚又去向不明。方刚“哦”了一声,敷衍说最近报社太忙,没时间顾得上跟踪的事。
邵绿荫有些愠怒。方刚举起手中的啤酒杯,凑到了邵绿荫的面前。
邵绿荫叹了口气,说:“老弟,男人在社会上混,靠的就是这张脸!”
方刚无语……
这日上午邵绿荫走后,徐丽艳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她老是心慌烦躁。早上邵绿荫的话特别不对劲,简直跟抓住了她的把柄似的。徐丽艳寻思,与梁志华的每次约会都是那样谨慎,邵绿荫是多疑还是听到了什么?刚才邵绿荫的话,证明他已经知道了自己与梁志华的关系。可不管怎样,是邵绿荫不把自己当成人看在先,还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物件送给了他人。
徐丽艳憋了一肚子气,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对着镜子化了妆,选了一套灰色套裙,反手把门拉上,走下了楼梯。
胜利咨询公司是梁志华根据公司办公位置而取的名。公司的规模不大,说是公司,其实就只有几间办公室。
公司常驻人口总共才三个人,梁志华是这里的头儿。还有一个是还不到年纪就从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位子提前退休的胡思耀,另一个是在市法院刑事审判庭退休的刘漓。
徐丽艳来了,梁志华将她引到自己的办公室。
胡思耀事后花了些工夫才弄清楚,这个女人是林城鼎鼎有名的房地产开发大亨邵绿荫的妻子。她今天来找梁志华,是她的婚姻出了问题,还是她要调查哪个男人?
梁志华看出徐丽艳有些紧张,问:“什么事?看你神色不对。”他将一杯茶递给了她,打破了办公室的沉闷。
“志华,邵绿荫像发现了我们什么!”
梁志华听到徐丽艳这句话时心里“咯噔”一下……
邵绿荫一觉醒来,仍未见徐丽艳回家,墙上的挂钟显示已经是下午三点。他收拾了沙发上的东西,在卫生间冲了个澡,然后出门驾车去了城东开发区管委会。
城东开发区是林城市21世纪初计划开发的,2005年就开始了一期工程建设,经过五年已初具规模。
邵绿荫来到城东的时候,张志杰没在办公室等他,而是站在管委会办公室门口候着他。现在邵绿荫是柳斯林面前的红人,他不敢怠慢。张志杰见邵绿荫的奔驰在办公室门前停了下来,忙上前,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冲邵绿荫说了句:“去二期工地!”
邵绿荫不知张志杰要去工地干什么,又不好问,倒车去了工地。几分钟后,车在离工地不远处停了下来。二人下车,眼前一片白布横幅让邵绿荫傻了眼,上百个农民扛着横幅,横幅上写着:“还我土地,还我家园!”
张志杰告诉邵绿荫,他是下午上班时才听到这个消息的,马上给他打了电话。还说他给柳副市长也汇报了,柳副市长在下面的县里面考察企业,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说等他明天回来再研究城东二期工程的拆迁问题。
邵绿荫明白了,张志杰是要他来看这一出的。但现在林园还没有进场,农民闹事是市政府的事,再闹也闹不到林园公司。何况农民拆迁问题是市委和城东管委会的任务,林园公司只是负责兑付农民拆迁的补偿款。张志杰这时拉他到这里来,恐怕有点儿为时过早了!
邵绿荫看着张志杰,张志杰拉了把邵绿荫:“回办公室说!”
在办公室里张志杰说,城东二期居住的人背景很复杂,据他知道的就有好几户与省城里的干部有关系,这里水很深,就是柳斯林亲自来了也不见得能拿下二期工程三个月内拆迁任务。一旦这拆迁时间拖延,损失的是林园公司,林园公司向市政府交纳的六千万押金,仅利息一个月是多少?要是拖上半年,林园的损失可大了!
邵绿荫想,张志杰说得没错,这人还挺会算账。
邵绿荫笑笑,对张志杰说:“出个数吧!”
张志杰伸出了五个指头,邵绿荫再次笑笑,点了点头算是成交了。
回来的路上,邵绿荫有一点儿不舒服。城东管委会的竹杠居然敲到了他的头上,这是赤裸裸的交易。
张志杰要感谢曾峰给他出了个好主意。
曾峰要张志杰承揽下城东二期工程拆迁的任务,张志杰听曾峰一说就咂了舌:“我的妈耶,拆迁的事多难哇,你怎么就出了个这样的馊主意?”曾峰可不这样认为,他说:“二期也是柳副市长亲自抓,不就是土地手续问题?那是小事,市政府计划,这点儿小事能难倒柳市长?再说了,邻近的几个市,他们的开发不都是与我们城东一个样,按柳市长的话说就是‘先上车,后补票’。何况我们还是圈子里的人,他能见死不救砸自己?”随后曾峰还给他分析了承揽二期拆迁的好处……
邵绿荫因前段时间忙于城东二期招标的事,有几天时间没去铜江大桥工地了。他给工程主管杨四打了个电话,杨四告诉他省工程设计院的工程监理守在工地,工程进展很快,不用邵总担心。邵绿荫想看看朱自豪是否在家,他要亲自去看他,并要杨四给他回电话。
看望朱自豪不是邵绿荫的本意。但柳斯林说了,朱自豪那里他必须得去一趟,冤家宜解不宜结。要他去有两个好处:一是朱自豪能体会到林园公司还是有人情味的,能够在他出狱的时候想起他,不抛弃他,把他当平常人看待,使他的心理得到安慰;二是能够传达柳斯林副市长对他的关怀,使他明白对他采取的措施只是由于政策,而不是柳斯林个人行为,说明市委没有忘记他。
邵绿荫买了些水果,驾车去了铜江大桥工地。工地保安部的几个人等在朱自豪家门前,候着邵绿荫的到来。他们见邵绿荫停车,争相上前为邵绿荫提东提西,簇拥着邵绿荫来到了朱自豪家门前。
邵绿荫踏进朱自豪家第一步,就被面前的情景惊呆了。朱自豪虎视眈眈手舞长棒,高高举过头顶,眼睛里喷着火星子,瞪着即将要踏进他家门槛的人,并愤怒地冲着门外来人大骂:“有种你就进来,老子叫你有来无回!”
骂完手中长棒落下,多亏邵绿荫躲闪得快,长棒落在模板夹成的壁板上,那壁板“哗啦”一声碎成了两块向外倒去。邵绿荫退回到了原处,保安部的人唯恐朱自豪冲出来打邵绿荫,忙将邵绿荫围在中间,冲朱自豪吼着别过来,否则他们会对他不客气。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邵绿荫好说歹说朱自豪才放下手中的木棒,可始终不与邵绿荫交流,嘴里只一个劲儿地喊还他房子。邵绿荫顿时感觉有机可乘,忙就房子的问题与他交谈。朱自豪提出要房屋补偿款六十万,半年刑期赔偿款五万,拿到他就不再上访,否则免谈。邵绿荫答应,说回去后跟市里领导汇报,再给他答复。当邵绿荫离开朱自豪家时,朱自豪气愤地将邵绿荫带来的礼物向小溪里一扔,朝远去的邵绿荫骂道:“去你奶奶的,老子不吃你这一套!”
张吉望听说林园公司的邵绿荫去了朱自豪家,他在林城市内的姨家坐不住了,说什么也要回趟铜江,找朱自豪问个明白。张吉望的姨父就是胜利咨询公司的胡思耀,他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退休时,林城市里对他还热评了一段日子,具体是什么张吉望说不上来,只知道他的姨父也是林城里厉害的角色,现在还在林城什么咨询公司里干事,蛮有能耐的一个人。
张吉望前些年与胡思耀也很少联系,他母亲去世得早,那些表兄表弟们对张吉望不是很热情。铜江与林城市也只有十几里路,是林城市的郊区,张吉望那时觉得自己是穷在路边无人问。他从北京上访回来后,房子被拆了,他也被打伤残了,万般无奈只有硬着头皮去找姨父,让姨父胡思耀帮他出出主意,他相信姨妈和姨父在关键时候还是肯为他说话的。
胡思耀听说过林园公司在铜江大桥拆迁时打伤过人的事,林城这么大,怪事儿天天会发生,上了年岁的人不爱听那些小道消息,也没去打听那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结果。张吉望出院一个月后,才上了胡思耀的门。胡思耀看到张吉望不能活动的右手,想不到被欺负的竟是自己的外甥。他臭骂了张吉望一顿,责怪他为什么半年了才来找他。张吉望很委屈,很自责地说自己平时没有常来看望姨妈和姨父,遇到麻烦了才想起他们,内心惭愧。要不是走投无路,他也不想来打扰二老的平静生活,一席话说得他姨妈流了泪。
胡思耀抹了一下眼泪后,拉着张吉望说:“儿哇,不怕,有你姨父在,你就不怕说不过这个理。”
胡思耀告诉张吉望,他人虽退了,可他在职的时候,圈子里还有一些人能说上话,张吉望在省城的表哥也有自己的圈子,都能帮上他。随后胡思耀给在省城的大儿子打了电话,告诉他他表弟在铜江被人欺负了,房子没了,人也被打残了。大儿子很气愤,要胡思耀写份材料用特快专递寄给他。张吉望见姨父一家这么热心,心里踏实了许多。反正家也没了,老婆孩子回了娘家,他干脆坐在姨父家等消息。
张吉望在姨父家没等来消息,倒听说邵绿荫去了朱自豪家,他去自豪家干什么?他得回去弄清楚,免得自豪一家又吃亏,快要到头的希望不能让他给灭了。
铜江大桥工程确定后,市里面关于工程范围内拆迁补偿标准出台,朱自豪和张吉望就很不满意。铜江社区的房子数他们两家最好,凭什么就同那些破烂工棚房补偿一个标准?国家计划工程也得讲理,不能让农民老实人吃亏呀。
四个月后,铜江大桥工程正式启动,社区通知张吉望、朱自豪两家去领拆迁补偿款和拿政府划给他们的新建安置土地证书。张吉望、朱自豪俩去了社区,一看补偿标准仍然没变,安置的土地面积也少了许多。他们与社区干部论理,社区的干部说,要论理找柳市长说去,工程是他抓,政策也是他制定,在这儿撒气没用。人家几十户都领了补偿款明天就自己拆了,唯独他们俩想从工程里抱个金娃娃,爱领不领,不领拉倒!张吉望、朱自豪装了满肚子气,像他们两家要从铜江大桥工程“打秋风”敲诈一样。他们决定干脆不领,到拆迁时不动,看你们能把我们怎样!
铜江社区的拆迁户不到一个月都拆迁了。这里只剩下了他们两家成了铜江社区的“碉堡楼”。路被施工队挖断了,水电也被切断了,朱自豪、张吉望两家又回到没水没电的20世纪60年代那样,做饭靠担水、照明靠煤油灯,天晴一身土,下雨浑身泥。他们找施工队,施工队的人表示同情,但问题不归他们处理,他们也是在帮别人打工。拦别人施工,停一天工,人家要少一天工资,他们这些人是靠卖苦力挣钱养家糊口的。张吉望、朱自豪自己也在外边打过工,知道打工的难处,有些于心不忍。可不拦工吧,谁也不会搭理他们两人,他们就像泼妇骂大街一样,每天到工地上去骂几次,都无济于事,没人理睬。张吉望看这样下去不行,同朱自豪去了林园公司找老总邵绿荫。邵绿荫告诉他俩,林园公司该给付的房屋拆迁款早就给了市政府,市政府怎么分配与林园公司无关。说理得找到说理的主,找林园公司找错了门。林园公司说得在理,人家花了钱,钱到什么地方他管不着,咱们再找人家,那林园公司不成了冤大头啊!张吉望反过来去找工程指挥部,指挥部推说只管工程进度,补偿问题要铜江社区的拆迁办往市政府汇报才行。他们又去了铜江社区,社区领导的一句话却使他们再也无路可走。社区告诉张吉望,拆迁办早就撤了,拆迁工程已经结束了,就剩他们两家,补偿款在社区里谁也没有动过,认可市里的补偿文件就在协议上签字,不认可由他们两家折腾。
张吉望投诉无门,找来找去只是找来更多的委屈。于是他找朱自豪商量一起阻工。朱自豪胆小,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说阻工怕是不行,闹大了不好收场。
张吉望拍胸脯:“怕什么!”
朱自豪知道张吉望有背景,想也许张吉望是得了谁的指点,于是同意了第二天一起去阻工。第二天,施工队的推土机开到哪里,他们两人就躺在挖机前面的地上。闹来闹去,工程停了下来。工程停工了,市政府也就关注到了铜江大桥工程的拆迁问题。张吉望和朱自豪也上了拆迁问题的“钉子户”名单。
林城铜江大桥工程招标是徐丽艳人生中最为龌龊、最为晦暗、最为愤怒、最为蒙羞的记忆。
铜江大桥工程招标引起各方关注,省内外各实力相当的公司云集林城。就像饿慌了的野狼,虎视眈眈地盯着摆在面前的肥肉,竞争史无前例的激烈。铜江大桥工程是六个亿工程,其中的利益促使各大公司向掌握着铜江大桥工程招标举足轻重的人物柳斯林抛出各种诱饵,做出各种承诺。林园公司虽已入围,但实力与省路桥建筑公司、中央所属的企业相比略逊一筹,想夺得这个工程并非易事。邵绿荫苦思冥想后,给柳斯林送上了一份特殊礼物。
春城大厦是林城市最为豪华的大酒店,邵绿荫请柳斯林出席了这顿特殊而且特别的酒宴。酒桌上,邵绿荫一个劲儿地为柳斯林倒酒,铜江大桥工程招标的事他只字未提。你来我往,柳斯林同邵绿荫都醉了。
邵绿荫对柳斯林说:“柳市长,今晚就别回去了,我给你在这儿开房。”
柳斯林瞪着醉眼看了看邵绿荫,又看了看徐丽艳,“开房?回去!开房没人伺候!”
邵绿荫搀扶着柳斯林走到了电梯间,然后把柳斯林送进一个总统套房里。
邵绿荫回到大厅,摇摆着拉起徐丽艳,一同钻进了的士。回到梦幻巴黎小区,邵绿荫看着徐丽艳问:“柳市长是否真的醉了?”
徐丽艳点头:“你们喝了那么多,不醉才怪呢。”
邵绿荫嘿嘿笑了两声,很满足地冲徐丽艳说:“多少年了,这个老大就从来没醉过,今天他终于倒下了,满足,满足哇!”
徐丽艳瞪了他一眼:“是不是给他的夫人或者秘书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柳市长住在春城酒店。不然万一有个闪失咱们可担不起呀。”
邵绿荫仍看着徐丽艳,骂了一句:“你就是不懂事,他住在春城为何要告诉他的夫人,告诉他的秘书啊?这个时候有多少人盯着柳市长,盯着他的夫人和秘书,你想让咱们招标泡汤呀!你真傻,太单纯了!”
徐丽艳担心道:“那柳市长醉了,万一有什么事三更半夜的谁照顾他呀?明天他醒来见没人照顾他不得怪罪咱们呀?”
“去去去!怪啥?你怕你去照顾。”
徐丽艳在邵绿荫的胸上拍了一巴掌:“无耻!我是女人能去伺候他?”
邵绿荫斜了她一眼:“哟,人家那么大的领导,还怕人家对你非礼呀,你看他醉得不成人样,还能有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歪。”
“要去你去,反正柳市长明天要怪罪也是怪你。”
“我去,我自身难保还能伺候他?”
徐丽艳想这倒也是,可不能把柳市长扔在酒店里不管呀,真要这样,过几天招标林园公司肯定没戏。柳斯林平日里为人也很和善,跟邵绿荫称兄道弟的,把他放在酒店没人照顾确实不合适,莫说他是林城市的主要领导,就凭他与邵绿荫的关系,她去了柳斯林也不会把自己怎样。
徐丽艳去了春城大酒店,问清了柳斯林住的房间,上了电梯,要服务员开了门。柳斯林和衣睡在床上,当徐丽艳走到床边时,柳斯林醒了,猛地抱住徐丽艳。徐丽艳使劲儿挣扎,但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奈何得了身强体壮的柳斯林,柳斯林十分迅速地脱了徐丽艳衣服,将其按在了床上……
铜江大桥工程招标尘埃落定。林园公司以先行垫付工程政府补偿拆迁款和低于其他公司五千万的优厚条件,将铜江大桥工程揽进林园公司。
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然后就会有第三次和第四次。事后不久,柳斯林将电话打到了邵绿荫家里,电话的目的是约徐丽艳去春城酒店过夜。徐丽艳拒绝过,但这种拒绝的抵抗力几乎是零。柳斯林以将徐丽艳趁其酒醉之后勾引他上床之事告诉邵绿荫相威胁,他要让她脱离荣华,身败名裂。徐丽艳妥协了,选择了顺从权势,把自己的肉体奉献给了林城这个呼风唤雨的人物。
一次偶然,徐丽艳打开了邵绿荫的保险柜,那个笔记本上,记录了柳斯林与邵绿荫的肮脏交易,徐丽艳终于如梦初醒。她发疯般发誓要报复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男人,要用真相揭露这丑恶的一切。从此徐丽艳同邵绿荫开始了抗争与反抗争的拉锯战。在抗争中徐丽艳有过绝望,有过沮丧。在万般无奈的绝境中,她想到了梁志华,想到了胜利咨询公司。
徐丽艳投入梁志华的怀抱不仅仅是为了寻求帮助,经历了一切后,她的虚荣心慢慢得到解析。冷静过后,她觉得梁志华对她的爱是真诚的,没有掺杂任何其他成分,只有这种爱才是她真心想要的。他们走到了一起,为正义而战,为爱而战……
从徐丽艳告诉他邵绿荫已经怀疑他们的那天开始,梁志华就做好了反戈一击的准备。他开始对徐丽艳提供的线索搜集证据,只等真相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天。
方刚跟踪了几次徐丽艳,终于弄清了那个陪她的男人是梁志华,这使方刚倒吸了一口凉气,开始忐忑不安。以他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的敏锐性观察分析,徐丽艳同梁志华的关系并非只是普通的男欢女爱。那又有什么使徐丽艳要找梁志华帮忙,并且还要委身于梁志华呢?方刚突然想到了邵绿荫,他为何要花重金来搜集徐丽艳的证据?虽然他一下子想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这绝不仅是徐丽艳出轨这么简单。
徐丽艳与梁志华的证据,方刚已准备得差不多了,有几幅照片很能说明问题,可以向邵绿荫交差了。但他的心里老是不踏实,心里像钻进了一只蚂蚁那样。他犹豫要不要将这些照片交给邵绿荫,交给邵绿荫的后果会是什么?他思来想去后有点儿胆悬。
方刚坐在办公室里苦思冥想之后,想到了一个人,他必须见这个人。他记得那次在跟踪徐丽艳时,他碰到过王义。而王义的师父就是胡思耀。胡思耀不是在梁志华的公司里做事吗?要弄清真相,非找到胡思耀才行。于是,方刚给王义去了一个电话,说想请王义晚上一聚。
王义在电话里调侃方刚,说他是大记者,在他落寞的时候能想起他,他感到十分荣幸,答应下了班就去他指定的那家餐馆里见面。
方刚认识王义是在很早以前。那时方刚从学校毕业刚到林城工作。方刚有一个学会计专业的姐姐,一年前曾来过林城,但不到两个月就神秘失踪了。于是方刚想到了报警求助。王义那时在刑侦支队重案科当科长。王义看过他姐的照片,人长得很俊俏。但当时林城的治安防范科技手段跟不上,林城这么大,方刚又没提供一点儿线索,他姐到过哪里,与什么人接触过,方刚也一概不知。唯一有点儿价值的是,他姐从林城打给他的电话,号码他一直还记得。号码查实了,是在林城闹市区的一处公用电话亭打的。因此,王义查了一段后就没了下文。
王义虽然没有找到他姐方娟的下落,但方刚看得出,王义是尽心尽职了。从他与王义的交往中,他发现王义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后来交往的日子长了,方刚把王义当成了铁哥们儿。
方刚想见王义还有更进一层原因,王义的师父胡思耀,这老头比王义还倔,他那较真劲儿让方刚信服。
王义来了,方刚与王义边吃边聊,吃了一半时方刚说了邵绿荫让他盯徐丽艳的事。王义听完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要方刚马上停止这个行动,不然后果无法预料!
方刚说王义不免有些耸人听闻,他只不过是为邵绿荫帮忙,没他说得那样严重。
王义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瞪了一眼方刚。方刚还是不以为然,嘲讽王义,说他是不是职业病犯了,他问王义警察是不是都像他那样。
王义叹了口气。他问方刚,邵绿荫在林城算不算个人物?他在林城的影响力怎样?他会为身边的一个女人花重金去搜集证据,为的是什么?
方刚说,邵绿荫就是想找个理由踢掉徐丽艳呗!
王义真是服了方刚了,他的话说得够明白了,哪知方刚还是听不懂他的话里有话,这说明方刚太天真、太单纯了。他又说了一遍,要方刚马上停止对徐丽艳的跟踪,不然后果会很严重的!
方刚对王义的话很好奇,一再追问王义,他的这种行为能严重到什么程度?王义反问方刚,如果他把现有的证据交给邵绿荫,他能保证邵绿荫不会对梁志华下毒手?如果梁志华因方刚手里的几张照片被害,那这个结果的责任不是方刚能够承受得起的。
方刚听王义这么一说,吓出了一身冷汗。他问王义,现在怎么向邵绿荫交代?如果真如他猜测的那样,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十分危险的路,他没有再继续往下走的勇气。
王义说,他还得将计就计继续下去。方刚吓了一跳,他求王义给他想一个万全之策。王义伸手打住了方刚的话。他说,要他继续就是一个万全之策。他不能中断与邵绿荫的联系,否则,让邵绿荫发现,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方刚追问王义,是不是王义知道邵绿荫的一些什么不告诉他。
王义慢慢放下杯子,他说,他要给方刚讲一个他没来林城之前,关于邵绿荫的故事。
方刚听了王义给他讲的故事后,那个故事仿佛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他不敢再去盯梁志华和徐丽艳了。他说,他回去后就将邵绿荫给他的东西原封退给他,哪还有胆量再干下去。
可王义说这样不行,还要他继续盯下去,不能让邵绿荫对他有了警觉。
方刚离开餐馆时腿有些发软,更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方刚只知道王义是从刑侦支队重案科科长的位置下到社区去当片儿警的,其中的缘由没听说过。王义给他讲的那个故事,就是他自己的经历。
三年前。
王义在刑侦支队重案科时接到一个举报。举报人说林园公司涉黑犯罪,并列举了林园公司在征地拆迁中雇请打手,将阻碍拆迁的农民周海打死,把具有正义感的内部职工顾云飞灭口的事。
王义将这封举报信给了时任刑侦支队支队长的曾祥云,曾祥云吩咐,不管林园公司水有多深,要王义把这事一查到底。
于是,王义对林园公司涉黑犯罪进行了侦查。通过侦查,王义发现林园公司的问题远比举报信上的情况严重得多。林园公司在胜利小区开发征地时,对不服拆迁的农民采取粗暴野蛮的态度,雇请社会流氓地痞制造人员失踪,以达到胜利小区征地顺利进行的目的。
胜利小区是林城市开发最早的商住楼项目。小区在没开发前,是一个拥有三百多户人家的农机生产厂家属区。
周海是这个小区内一个很有号召力的人物,年纪在四十五岁左右。他没有同意拆迁,他认为这样的工程项目,应该由市政府的相关部门与他们沟通有关拆迁工作,妥善安置后才能动工。
周海同几名居民与林园公司交涉了几次,林园公司说,他们的条件就是这样,他们拆不拆是他们的事。林园公司还说,不拆也行,他们会有办法让他拆的。
一天深夜,一群人来到了还未拆迁的居民家里,砸门破窗而入,对居住在家的居民进行殴打,并将家里所有的财物扔出家门。随后一辆推土机轰隆隆地开了过来,一栋栋民房在机械的轰鸣声中倒塌。周海在那里哭天喊地,骂林园公司是土匪,是地痞流氓,他说他要去中央告状。第二天,周海神秘失踪了。
杨婕就是那一年被分配到了林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她跟着王义从周海失踪案开始调查。从林园公司开发胜利小区到王义的重案科接到举报已时过一年,周海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周海爱人原先认为周海是去了北京,可过了半年,她仍没有收到周海的消息,这时她全然不知所措了。她怀疑周海可能不在人世了,于是她向派出所报了案,派出所按人口失踪给她做了登记。就在周海妻子怀疑周海已经遇害的时候,她听到了外面传言,说林园公司在胜利小区开发强行拆迁中打死了一名当地居民,林园公司内部一名当晚参加强拆的员工,因说了几句公道话,也一同被林园公司灭了口。
王义又顺着这条线开始调查,案件终于有了眉目。林园公司在那天晚上的强拆行动中确实有一名员工失踪。失踪的那个员工名叫顾云飞。
王义觉得这事很蹊跷,一夜之间两人失踪,这肯定与林园公司的强行拆迁有关。他隐约感到林园公司的问题不仅仅是强行拆迁,林园公司涉黑应该成立。他向曾祥云报告后,曾祥云同意王义的看法,他让王义想方设法拿到林园公司涉黑的证据,对林园公司进行秘密立案侦查。
一个月后,王义的调查有了新的进展。王义的师父胡思耀告诉王义,梁志华的信息咨询公司收到一个神秘人的信,信上说请求胜利咨询公司的梁志华为他们申冤,说他亲历了那晚的强拆过程,并了解周海不幸遇害,以及顾云飞被杀害的全部内幕。梁志华接到信后,感到事态的严重性,便找到了胡思耀。
事情过了不久,胡思耀听说了一些对林园案件侦查不利的消息,他告诉王义,林园公司的问题很大,要盯紧点儿。胡思耀的话在王义那里起了很大作用,他坚信林园公司存在问题。曾祥云要求王义在一年内拿下林园公司的案子,同时把杨婕安排在他的门下,让王义带杨婕。原因很简单,为了工作方便。
当然,王义在给方刚讲故事的时候没有将这些事说给方刚听,他怕方刚会泄密。
可之后王义与杨婕的调查不知怎么就走漏了风声,邵绿荫察觉了这事。与此同时,对案件线索的调查却有了一丝蛛丝马迹。顾云飞是在胜利小区强行拆迁的那个晚上失踪的,最后见过顾云飞的人也找到了,顾云飞的失踪矛头直指林园公司内部。就在这紧要关头,林城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换届,柳斯林担任了市委常委、市政府副市长。
偏偏在领导换届后不久,王义的调查也出现了意外。王义为调查顾云飞的去向,秘密留置了林园公司的一名职工。这名职工名叫向清泉,三十六岁。王义从调查中得知,那个晚上他一直与顾云飞在一起。王义找过他两次,但他否认了当晚与顾云飞在一起的事实。于是王义与曾祥云商量,秘密留置他。
向清泉是晚上九点多钟被王义从工棚里叫走的,当时工棚里没有人,应该没有被发现。晚上十一点多钟的时候,向清泉说他的肚子痛得很厉害,王义不得不中断对他的讯问。他叫来了法医,让法医给他看了一下,法医说,他是真的病了,得送医院去治。可当王义同杨婕驾车把向清泉送到医院的时候,向清泉已经断了气。医院说,死者是在公安机关内死亡后才被送进医院的,具体的死因还得请法医解剖才能定论。王义怀疑这是有人要置向清泉于死地,很可能是向清泉向林园公司透露了刑侦支队在侦查顾云飞失踪案,才导致的杀身之祸。第二天,林园公司来了一大帮人,围住民警不让尸检,说人明明是死在公安机关,还做尸检,公安机关是想推脱责任。向清泉的家属也来了,他们同林园公司一个鼻孔出气,导致尸检未果。
柳斯林当时联系了公安机关,说由他出面要林园公司出钱安抚家属,把向清泉的尸体领回安葬。随后这事的解决出奇地顺利,向清泉当天就被送到了殡仪馆火化,家属也不再与公安机关纠缠。
但事情没有因当事人家属不闹而停止下来。柳斯林提出要对此事的直接当事人做出处理,并明确提出要对为林城经济发展做出过重大贡献的林园公司加以保护,不能一收到匿名举报,就对有过贡献的企业家们立案查处,对那些一意孤行的人员要追究责任。
王义得到可靠消息,政法委书记李锦波正在力荐曾祥云进入市公安局领导班子。因此王义在调查中把事情的全部责任揽了下来,他说事先没有征得曾祥云的同意,就对林园公司进行立案调查,在留置向清泉时也没有报告曾祥云。随后王义因对向清泉的死亡负有重大责任而被撤职,从刑侦支队下到了社区。曾祥云上任了,分管刑侦工作,他把王义分到了梦幻巴黎社区,这个中的含意曾祥云和王义都清楚。副支队长胡思耀负有领导责任,为免他受处理,曾祥云说,老胡也快到退休年纪了,就让他提前退休吧。老胡同意了。曾祥云要老胡提前退休是有条件的,就是他退了以后要去梁志华的信息公司上班,说得不好听就是去那里打工。老胡说,他也没意见。
方刚听了这个故事确实感到吃惊,他想不到王义是因这么一起案子而被撤职的,并且也与林园公司有关。
一周后,在城东拆迁问题上的直接责任人被处理。有六家单位为完成拆迁指标动用单位公款,而这些单位的主要领导均被撤职。
林城的干部队伍不亚于经历了一场风暴,市直单位进行了大“洗牌”。自认为高明,能够坚持到最后的曾峰,中途也被赶下了“车”。处理文件是这样写的:市建设局局长曾峰在城东开发工程项目拆迁工作中,没有积极配合全局工作,而是阳奉阴违消极抵制。当发现城东拆迁户有上访苗头时,不积极制止,反而怂恿上访人员上访,造成城东拆迁户集体上访的严重后果……
曾峰被撤职了!他被撤职前没有一点儿前兆。
全市县级以上的干部大会上,处理文件同新任领导上任的文件同时被宣读。曾峰听到自己的名字也在其中时,差点儿晕倒在会场。那场面使曾峰非常尴尬,宣读他的名字时有无数双眼睛同时看向他。曾峰听得清,有很多干部在议论:原来城东拆迁户的上访是他在捣鬼!曾峰低下头,他想这时地上要是裂开一道缝,让他能钻进去该多好。
会后,他想到了一个人,或许柳斯林不至于看着自己难看,能为自己另找一条出路。
他打了柳斯林的电话,柳斯林说他现在很忙,没时间见他。曾峰还想多说两句,那边的电话挂了,他的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忙音。
方刚把所有搜集到有关梁志华同徐丽艳的照片给了王义。王义说他见过了师父老胡,老胡说方刚可能处在危险之中。方刚听后感到害怕,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问王义,怎样才能摆脱邵绿荫。王义摇头,说他已经上了船,再想下船并非易事。开弓没有回头箭,唯一能脱去干系的办法就是继续下去。方刚叫了王义一声爷爷,要他帮忙想一个办法,让他脱离这是非之中。王义还是摇头,不过这次摇头后他笑了。他拍了拍方刚的肩,告诉他不用怕,有他们在,他的安全不会有问题。方刚还是担心,说他们不会天天在一起,说不定哪天邵绿荫就会找上门来。
王义看方刚那副担心的样子感到好笑,不过方刚的担心不无道理,就像方刚所说的,王义总不能老在他的身边。这万一就在王义不在身边的时候发生了意外,他也太不值了。王义对方刚说,现在不是他一个人在战斗,是一群具有正义感的人聚集在一起集体战斗。
晚上,邵绿荫约了方刚,在胜利街那家咖啡馆见面。邵绿荫的脸是阴沉的,并且带有几份愠怒。当方刚坐下来的时候,邵绿荫将一杯咖啡推到方刚面前,然后问方刚,是不是没把朋友的事放在心上。
方刚有些紧张,他抿了一小口咖啡,那味道香中带苦。方刚放下杯子,看着邵绿荫,尽量装出十分自然的样子。邵绿荫停顿了一下,告诉方刚,徐丽艳最近出去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他不相信方刚就没碰到过徐丽艳和那个男人。他用毋庸置疑的口吻问方刚,那男人是不是梁志华?方刚惊愕地看着邵绿荫,敏锐的思维告诉方刚,邵绿荫其实对徐丽艳与梁志华的事早有察觉,自己也在邵绿荫的监视之中。
方刚这个时候很难做出回答,他只好含混不清地“噢噢”两声。接着他对邵绿荫说,如果不急的话,再给他一段时间,他就可以拿到他们的直接证据了。邵绿荫一笑,灯光很暗,方刚没看清他的笑是什么样子。
邵绿荫站起身,要服务生买了单,提起桌上的提包向门口走去。
方刚想站起来同邵绿荫一起出门,可双腿却不听使唤。
回到报社宿舍时,接近晚上十点了,他估计王义没有睡,便给王义去了一个电话。他对王义说,邵绿荫今晚又约了他,并对那事催得很紧,看样子他是等不及拿到梁志华与徐丽艳的证据就要采取措施了。王义要方刚稳住,越是邵绿荫急的时候,他越要沉得住气,与他打时间战,到最后他会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还说他既然对你进行监视,你就得继续装下去,并且徐丽艳与梁志华那里也不能放松,要尽可能搞清他们之间的真实意图。
方刚放下电话,心里稍感轻松。
方刚想睡一个安稳觉,但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看了一下手表,时间指向十点二十分,他干脆穿上衣服,背上摄影包去了江边的小洲。
夜很静。倒映在河中五颜六色的彩灯,在河面上弯弯曲曲地扭动着。夜鸟在树枝上小声地叫着,河水发出轻微的“哗哗”声。
方刚在河边一个乱石堆旁找了一个地方,在一块大石头下边坐了下来。这地方他来过几次,没有城市的吵闹喧哗,也没有呛人的油烟和汽车尾气的混浊怪味。他斜靠在大石头上,仰望天空,盯着闪烁不停的繁星,暂时忘却了一切的烦恼和恐惧。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这声音来自河堤的人行道上。方刚在这里夜拍时,经常碰到这种情况。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可以通宵达旦,夜不归宿,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就在离方刚不远的地方。
男人在问女人:“艳,你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咱们还是远走他乡吧!”
女人轻柔地说:“有你在我不怕,再说不能便宜了他们。”
男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双方长时间沉默了一阵,寂静的河堤上只有两双皮鞋踩踏水泥路面发出的响声。
方刚抬头,向河堤上看去,觉得刚才的对话声音很耳熟。他沉思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这是徐丽艳与梁志华的声音。
这时又听见梁志华问徐丽艳:“你说他有一个很重要的记录本你见过?”
徐丽艳带着一丝责备:“连你也不相信我吗?”
梁志华叹了口气,搂紧了徐丽艳:“相信!那本子既然重要,我们不会轻易能弄到手的。”
徐丽艳推开了梁志华:“你怕?我自己去弄!”
梁志华说:“我怕?我怕还敢同你在一起吗?我是为你着想。”
接着高跟皮鞋向前走去,那声音很脆,在夜间有点儿刺耳。徐丽艳说:“你怕就不用管我,反正这次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梁志华停住了脚步:“你既然做出了决定,那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不管。这样吧,你找机会一定要拿到它,东西一到手我们就离开林城!”
二人边说边走远了。又隔了一会儿,方刚正准备离开,突然看到一个男人尾随着徐丽艳和梁志华而去……
柳斯林下班后没有回家,在食堂里草草解决了晚餐后,又回到了办公室。他想在沙发上躺一会儿后,给雷歆打一个电话。这个电话不能回家去打,这是他不回家的主要原因。柳斯林浑浑噩噩地睡在沙发上,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机铃声吵醒了他。他看了来电显示,是邵绿荫。柳斯林接了电话,邵绿荫问下午的事怎样。柳斯林听到这句话就来气,这语气像一个上级领导对下级的质问,但他不好在电话里发作,只是生硬地告诉他,没事!
邵绿荫接着说,他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见他。柳斯林说就在电话里说。邵绿荫回答不方便,并且说这事很大。柳斯林今天的心情很糟糕,他不想出门,更不想去见邵绿荫,只想给雷歆打完电话后就回家。但这时邵绿荫非要见他,可能真是有什么大事,于是答应了半小时后去他说的那里见面。
柳斯林此时全然没有了睡意,邵绿荫说的大事一定不是好事。他洗了一把脸,带上公文包,拉上办公室门,走出了市政府大院。他没要车,打了辆的士。
车在胜利街的一家豪华茶楼前停下。柳斯林上了楼,找到了邵绿荫告诉他的那个包间。见面后,邵绿荫说,他发现徐丽艳反水了,并且联合梁志华一起在调查他。柳斯林停顿了许久,恍惚中只看到邵绿荫的嘴在不停地张开合拢,这个动作不知他重复了多少遍。柳斯林只记得一句,就是“徐丽艳反水了,联合梁志华一起在调查他”。
邵绿荫看着眼前柳斯林呆若木鸡的样子,连喊了几声柳市长,柳斯林才缓缓回过神来。
柳斯林回过神来的第一句话说:“你呀……”
邵绿荫的脸色开始由白变青,然后又慢慢地由青变成紫色……
方刚是在同一个晚上见到王义的。王义说,他说的情况很重要,他得向曾祥云副局长汇报,这事耽搁不得。方刚与王义说完后,王义就去了市公安局,他想这个时候曾副局长可能还没有回家。
王义在去市公安局的路上想,方刚所看到的跟踪徐丽艳、梁志华的那个男人是谁?显然邵绿荫不相信方刚,那他为什么还在催促方刚,要方刚给他搜集证据?这一切太复杂了!
不经意间,车已到了市公安局大门。大楼的二楼,曾祥云的办公室仍亮着灯,看来他在等着自己。
曾祥云在喝茶,王义没有猜错,他是在等着他。王义将方刚看到和听到的向曾祥云作了汇报。
曾祥云眉头紧锁,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问王义,方刚听到徐丽艳所说的那个本子会是什么?它能不能起到证据作用?王义说从方刚听到和看到的情况看,那个本子应该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证据。徐丽艳说,她已经看过,才找到梁志华的。这说明那个本子是一个足以证明邵绿荫涉黑团伙犯罪的重要证据,所以她铤而走险地找到梁志华。只要拿到这个本子,邵绿荫的末日就到了。否则,徐丽艳迟早会成为邵绿荫的第N个目标。
曾祥云点点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无担忧地说了一句,看来林城是需要一场暴风雨了,并且这场暴风雨要大,大到像山洪暴发那样一泻千里才能荡尽林城的污垢……
铜江公路大桥工地。
一辆上白下蓝的警车拉着警笛开道,后面跟随着几辆黑色奥迪车。车在离大桥工地不远处的一个空坪子停了下来。
邵绿荫从一辆黑色奔驰车内出来后,忙跑到身后的那辆车边,拉开车门,手扶住车顶,防止车内人出来时头碰着。车内的柳斯林慢悠悠地钻了出来,然后,整了整衣角,在邵绿荫的带领下,朝大桥工地走去,身后跟着一大帮记者。
柳斯林来铜江大桥工地不只是这一次,从铜江大桥奠基开始到现在,他来这里已不下四次。最为隆重的一次是大桥奠基破土动工那次,其次就要数今天了。以如此庞大的阵仗来工地,柳斯林颇费了一番心思。大桥是林园公司承建工程,进度有目共睹。虽然林园公司存在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市民有一些不良反映,可林园公司起码还在做这件事情。本市新闻媒体是柳斯林要秘书通知的,他要让全市的市民都知道,柳斯林又深入基层了,还是深入到了市民最关注的,也是全市最重点的工程工地上。
柳斯林在秘书和邵绿荫的搀扶下,走上了大桥。邵绿荫不断向在施工的民工介绍市委常委、市政府副市长亲自来看望大家。柳斯林也不断同那些民工们握手,向他们问好,并询问他们的吃住生活情况。
柳斯林在回市政府的路上,向秘书交代了跟随的几家媒体怎么发稿,舆论导向怎样引导等问题。他想,今天此举不知邵绿荫是否能理解,懂得他这样做的真正意图。不管怎样他是非得走这步棋的,省人大和省委组织部不是还在林城吗?他就得做出一些样子来给他们看,让林城的老百姓看。
想到省人大和省委组织部的来人,他有点儿琢磨不透。按理说他们来考查干部,他是常务副市长,书记和市长也该给他通通气,不管是考察谁,他最后还得参加讨论,应该争取他的一些意见。唯独这次,市委和政府那边没有通知他。他心里揣摸不透这次来人的真实意图。
该是吃中饭的时候,公路局和交通局的头头仍想请柳斯林吃顿中饭,柳斯林谢绝了。要在往常,柳斯林是不会谢绝的。按他总结出来的经验,在酒桌上能搞好工作,能与基层的领导和人民群众贴近距离,融洽干群关系。今天他要拒绝,因为今天太重要了,他必须回到市政府,到市政府的食堂里就餐,希望能在食堂里碰到省里的来人,从他们的嘴里了解到想要了解的东西,最好是市长调走的消息。
柳斯林到食堂的时候,食堂里的人已经不多了,因为他在回市政府的路上塞车,耽误了二十多分钟时间。食堂的张师傅见柳斯林突然吃起了食堂餐,忙向他打招呼,很是热情地为柳斯林盛饭夹菜。柳斯林左右看了看,确信省里来人不在食堂里,便问张师傅,省里来人是否到这里吃过了。张师傅说他们开始是准备在食堂里吃中餐,后来陈书记秘书突然来电话不让食堂里准备,说是被陈书记叫到市内大酒店里用中餐了。柳斯林匆匆吃了几口饭后,回到了办公室,给秘书打了电话,要他与陈书记秘书联系,弄清省里来人的动向。
又过去了一天,陈书记秘书回了消息,省里的人在陈书记宴请中餐后,下午就返回省城了,他们来林城的目的是考察市长调往省人大任职的事。柳斯林听到这个消息像注射了一剂兴奋剂一样,精神极为亢奋。果然没有其他变故,明年换届,林城市的市长应该是非他莫属了。到那时,只要他柳斯林一跺脚,整个林城都要震动三下。
兴奋过后,柳斯林又心感不安。组织部、人大来人考察市长,为什么不找他柳斯林?为什么不召开市委党委会?这有些违背常规,是不是陈浩明和市长在省委组织部来人面前说了他什么?或者他们已经收到了什么反映?柳斯林思来想去,分析这两种可能性不是很大,但除了这些又会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些反常的现象呢?
柳斯林精心导演的深入重点工程工地的戏算是白演了一场,省里来人根本没有看到他的杰作。这些都是次要问题,关键是事后不久,柳斯林在林城的某领导那里打听到省委、人大来林城市的目的是做市长郑万通的工作,要他继续留在林城担任林城市市长职务,这使他感到十分吃惊。
正在柳斯林一筹莫展的时候,邵绿荫来了。他不知柳斯林最近遇到了什么事,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与他联系了。城东商住楼马上要破土动工,不管资金是否能跟上,他林园公司倾其家底也得先上了这个工程,为柳斯林撑一撑面子。他是来商量破土动工时请哪些市领导出面的。柳斯林见了邵绿荫就来气。窝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的柳斯林,见了邵绿荫就吼了起来:“做事像三岁小孩拉屎,总要人擦屁股!”
邵绿荫听说最近柳斯林心情不好,本想用城东破土动工这件事来讨他的欢心,反而在他那里讨了个没趣,挨了一顿臭骂。他只好等柳斯林骂完,才怏怏不快地离开柳斯林办公室。刚走出门没几步,又被柳斯林叫了回来。柳斯林告诉他,银行那边的事没指望了,工程要动工,融资的钱要还,这是一个硬指示。钱从哪儿来,他也管不了这些事了。
邵绿荫的林园公司在城东开发的二期工程硬撑了一段时间后,因资金问题被迫停工。紧接着,铜江大桥工程也开始断断续续地停止不前。最让柳斯林感到不安的是,邵绿荫没有积极想对策,反而用柳斯林动用林园一亿资金向境外投资的事相要挟。原指望银行能使他们转危为安,如今信誓旦旦的朱副行长将责任推给了省行,一切都化为了泡影。林园公司的前途决定着他的政治命运,二者已经紧密地连在了一起,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畸形怪台。林园的垮台意味着柳斯林政治命运的转折。
柳斯林此时已经走投无路。他再次给盛达公司的女总裁雷歆打电话,催她尽快将他投入的一个亿资金返回内地。然而,事情已不是柳斯林着急就能摆平的了。雷歆回话说,柳斯林注入香港盛达公司的资金时间是五年,五年内不得撤资,否则系违约,守约方有权拒绝违约方提出的任何要求。这个回话等于给柳斯林泼了一盆冰水,把他从梦境里惊醒。
阳光从邵绿荫家的阳台上透过玻璃,把邵绿荫照得浑身暖洋洋的。
邵绿荫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已经是早上七点,他想徐丽艳这时应该快回来了。
邵绿荫赶紧下了床,穿好衣服,没有急着去洗漱,而是站在窗户前抽着烟,眼睛盯着进入梦幻巴黎的那条水泥路。
一辆的士在小区门前停了下来。身穿淡绿色连衣裙的高个子女人从门口款款走来,正是徐丽艳,这女人他再熟悉不过了。
邵绿荫忙坐在了沙发上,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待徐丽艳。尽管徐丽艳与梁志华的事他已有了一些证据,可他谨记柳斯林说过的话,这不是向徐丽艳摊牌的最佳时机。因此,他只能忍气吞声,眼睁睁地看着徐丽艳与梁志华厮混。
门外传来钥匙插进门锁孔的声音,随后便是“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徐丽艳脱掉那双亮得可以倒映人影的高跟鞋,老远将手提坤包向沙发上一扔。她见到邵绿荫,忙向邵绿荫身上一扑,娇柔地说了一句:“累死我了!”
邵绿荫挪了挪身子,冷冷地问了一句:“昨晚到哪里去了?”
“还能到哪儿去?三缺一呗!”徐丽艳站起身向浴室里走去,以掩饰她内心中的慌乱。
邵绿荫站起来,感觉头特别的沉,他慢慢走回房间,然后脱掉外衣,倒在床上,呼呼睡去。
天刚黑下来,河堤上有一对男女在行走,老远有一个男人跟在后面。王义远远跟在后面,用夜视望远镜看着堤上的两男一女三个人。最后的男人,王义没有见过,前面的一男一女是徐丽艳和梁志华。
王义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夜视镜,他的主要注意力放在徐丽艳与梁志华身上。只见徐丽艳将一个黑色本子交给了梁志华,梁志华收好后两人就分开各走各的。王义想,这应该就是徐丽艳所说的那个记录本,王义敢肯定,是那没错!
第二天,梁志华出门的第一件事是去了小区的卫生室。医生见梁志华一大早就来了,怕他真的是来砸他的场子,忙笑着问梁志华:“怎么?真的没有功效?”
梁志华一笑,说他还真是神医,他昨晚睡得太踏实了。
医生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天黑了有一阵子,朱自豪家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张吉望同朱自豪都不认识这个人。张吉望从来人的穿着打扮和说话的语气,判断其应该是一个干部身份。来人向朱自豪、张吉望自我介绍说,他是林城市的干部。他说他知道他们因上访的事被拘留,到现在还无家可归,表示对他们的同情。还说,他非常憎恨林城的那些不干人事的领导,愿意为他们的上访出谋划策。他告诉张吉望,他的手中有告倒林园公司、告倒与林园公司狼狈为奸的市委领导的直接证据。
张吉望看了一眼来人,心想这人虽然口气有点儿大,但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于是他试探地问:“你既然手里有证据,又想告倒他们,为何还扯上我们这些平头百姓?”
那人一笑,从包里拿出一沓材料翻了几页,然后对张吉望说,他知道他的姨父是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退休的胡思耀,也知道胡思耀现在林城的胜利咨询公司,还知道胡思耀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正义汉子。他还说胡思耀的两个儿子都不简单,一个在省城工作,一个在京城工作。他之所以找他俩就是冲着胡思耀来的,他只是想通过张吉望和朱自豪两人的手和嘴,把他手里的证据传递到上级领导的办公桌上,就这么简单。
张吉望相信了来人是很真诚的,于是想问来人的名号。来人挥了下手,说这就免了,这事还真不能说出自己的名字。等他们告倒了这帮人,他会登门谢他们二人的。
来人把材料放在朱自豪家的饭桌上,走时嘱咐了一句,这事望他们不要走漏半点儿风声。否则,他们就不像现在这样,还能坐在这破工棚里了。
张吉望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想,这人怎么对姨父这么熟悉?既然熟悉姨父,那就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张吉望看完了材料,同朱自豪俩人都出了一身冷汗。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林城的主要领导与林园公司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内幕。这太可怕了,特别是材料中提到的顾云飞失踪案,让张吉望感到恐怖。他怕有一天,他在上访路上也会不明不白地消失。拿到这份材料的最初,张吉望如获至宝。当看完这一切后,手中的材料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什么时候引爆他不得而知。但要让人知道他手上有这样的材料,那这枚炸弹的辐射范围毫无疑问地会波及到自己。张吉望背上感到汗津津的。他站了起来,拉上朱自豪,说了声:“走!咱们去林城!”
朱自豪不清楚这沓纸上说了些什么,从张吉望的神态中他能判断出,要出大事了。他有些恐慌,甚至全身发抖,用征询意见的眼神看着妻子,那眼神几乎是在哀求妻子为他说上一句话:吉望你一个人去吧!
朱自豪老婆完全领会男人的意图,但她让他失望。她说了一句:“去吧!张大大也不是仅为他一家说事。”
朱自豪绝望地看了看老婆,跟在张吉望后面走了出去。
到林城快半夜了,张吉望给姨父打了一个电话,说他到了林城。
胡思耀同爱人起了床,并在客厅的茶几上放了一些水果和糖果之类的东西。老胡对老婆说,快给他做点儿饭,这孩子一身委屈。老胡说这话的声音有些哽咽。爱人听得出老胡是流着泪说的。爱人去了灶房,灶房里响起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张吉望在前,朱自豪在后。张吉望进胡思耀家门时,险些摔倒在地上。他进门的刹那间,浑身像散了架,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
老胡扶起张吉望,朝灶房的老婆喊:“快点儿给他糖水,这孩子怕是饿晕了!”
朱自豪站在后面,抖动着身子说:“他、他是被吓的!”
胡思耀这才发现张吉望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张吉望看到了姨和姨父,心里才平息了些,身子没先前抖得那么厉害,头上仍在冒着汗。他坐下时,颤抖着双手将那沓材料送到了胡思耀手上,语无伦次地说:“姨父,您看。”
胡思耀接过材料,把材料放在茶几上,又冲灶房的老婆喊:“他姨,快给望儿找套衣服,让他去洗个澡!”
灶房里吉望姨“哎”了一声,就去了房内。
张吉望洗漱完毕来到客厅时,胡思耀的脸是铁青的,头上的青筋暴露无遗。胡思耀看完材料,脸开始有了红润。他拍了一下张吉望的肩,笑笑说:“孩子,不抖了吧!”
张吉望从没看到姨父这样亲切过。早些年姨父没退休之前他怕来姨父家,姨父总是很严肃,老板着脸。张吉望也看着姨父笑笑:“有姨父在,不抖!”
胡思耀又看了看他们两人,很严肃地说:“你们快等到天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