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严打”首例死刑案
谌四维“杀回马枪”到公安局任副局长，也许他本人还蒙在鼓里，不知何因。可在县级领导者层面中，不少人看中了谌四维的德与才，尤其是他从事公安之能力，有人说他是公安的“大力士”，力可拔山。这话足以证明，谌四维是一块干公安的好料，是含钢量高的特殊材料。“严打”有风吹来，决策者们想的是加强公、检、法力量，最关键的是公安老大哥的力量，由此县委一纸调令让谌四维重出“江湖”。
“严打”之风，从中央到地方猛烈而来，谌四维这个管侦查破案、打击处理的副局长自然是站在“严打”工作一线。从6月摸底到8月22日统一行动大收捕，他就没歇过一天，甚至没安稳地睡过一个好觉。接下来。面对396名犯罪对象的消化处理，面对声势浩大的游行示威活动，谌四维就更无平静之日，这么多人发落，他要一个个听汇报、一个个看材料、一个个画押。那时他不能在家里过夜，办案人员常常半夜三更敲门而入，弄得全家难以安宁。于是他抱着被子干脆躺在办公室里过夜。在谌四维的心里，“严打”苦中有乐的是侦破了两起“顶风作案”的拦路强奸案。
6月9日傍晚，五里牌公社五里大队新屋队山路上发生强奸未遂案。被害人王某的脖子被掐出了血印，双眼和脸部均有红肿呈现。谌四维从接到报警到赶赴现场仅用20多分钟。被害女孩战战兢兢地告诉谌四维，天还没有黑，她独自一人去舅舅家。当她行至新屋前一个山叽边时，突然一个中等个子、30岁左右的男人向她扑来，她倒在地上，双手使劲地掰开那人掐在她颈上的手，她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喘不过气来了，为了救命，她乱扯乱打乱抓，可能抓伤了他的脸。那人又用手猛击她的头部，并撕开她的衣服，正在她无力反抗之时，路上来了人，那人才钻进山林中。“赶快搜山，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谌四维下令时，距发案时间足有40分钟。新屋山势不大，四处有路，有人认为，色狼早已逃之夭夭。这是唯一的现场捉拿色徒之策，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其已逃出山门，就有一线希望追捕成功。谌四维立即调兵进山围捕，这是地毯式的搜捕，山旮旯里都不放过，谌四维亲自上山指挥战斗。
一夜过去，两手空空。再从何入手?谌四维自有妙方。他兵分两路，一路在五里开展调查，一路他亲自带兵前往桃林。三个月前，桃林派出所曾接到过此类案件的报警。桃林有案而查。谌四维翻过案卷后，很有把握地说，五里案与此案系同一人所为。根据桃林派出所民警反映，“3·04”强奸未遂案现已查出点儿眉目，桃林杨家组杨某可疑，谌四维立刻问明“可疑”细节，并将两案情况进行串并，觉得杨某是视线中之人。为稳妥起见，谌四维再派民警与大队治保人员接近杨某，查看杨某脸上是否有被抓过的痕迹。很快消息传来，杨某脸上有几道新鲜血印。
“审查杨某。”谌四维信心十足地说。
杨某来到派出所，谌四维单刀直入地以他脸上的血痕为突破口。
做贼心虚的杨某，知道纸包不住火，他交代了昨夜五里作案的犯罪事实。接下来乘胜进军，直攻桃林“3·04”案，很快两案拿下。
不足24小时，破一案带一案。“严打”顶风案破了，破得如此顺当，如此迅速。
谌四维出手，大震了“严打”之威，大扬了刑警之威。
八、追捕越狱犯
在临湘公安史上，曾有过黑色的黎明，1985年9月16日黎明，临湘看守所里响起了武警的枪声，那是报警的枪声。
紧闭的牢门开了，杨加敏、李汗胜、陈大水、陈栋如、艾同放五名重刑犯越狱而逃。
枪声震惊了公安局，震惊了全临湘。作为主管刑侦的副局长，此时此刻，谌四维毫无疑问地要将他费尽千辛万苦抓来的不法之匪再抓回来。
随着枪声，谌四维赶往看守所，他最先问及的是逃犯所去的方向。当他得知，逃犯有可能去湖北通城和本县江南方向时，立即安排刑侦力量直奔通城、江南。同时，封锁全临湘所有出口要道，设卡盘查，并直接与107国道、湖北羊楼司交警联系注意发现目标。
早晨9时许，一切追捕工作就绪。谌四维想备车前往通城，以便在通城方向坐镇指挥追捕工作。当他欲出门时，浦圻市公安局局长陈霞林同志到来。
邻边公安局局长的来临，在往日可谓大喜。双方领导难得一会，边境双方有很多事要沟通、要协商、要零距离接触，哪怕是见个面喝杯茶，甚至握个手也能体现双方的情义与诚信。但这回谌四维喜不起来，家里出了事，但他还是打起精神，表面看着若无其事。
“嘀嘀嘀……”电话响了，谌四维迅速拿起电话，急切地与对方对话：
“我是谌四维，李汗胜在贺畈被抓到了，还抓到了谁没有?”
这是贺畈派出所打来的电话，此时谌四维不再问下去，他经过闪电般的思忖后，又开口了：“我不问你了，你直接让李汗胜接电话，我要电话审讯他。”
“你是李汗胜吗?我是公安局谌局长，你听见了吗?你现在被我们抓到，你有了一个好的立功的机会，你要争取这个难得的机会。你们另外四人去了何处?你一定要讲实话，如果讲了假话，骗了我们，你会罪加一等，听见了吗?你说，他们在何处?你大声点，再说一遍，三人去了蒲圻，去蒲圻的是哪三个人?杨加敏去了何处?你不知道?我给你做立功的材料，听见了吗?我再说一次，你说的是实话吗?如果不是实话，我要重处你。是实话就好。你把电话交给警察。”谌四维继续说：“李汗胜交代的事，你都听到了，谢谢你们，我马上去蒲圻，你们快速将李汗胜安全押回，不用多说了。”
审讯简明扼要结束，电话挂了。这时，在一旁的陈局长方知出了大事。
“对不起，局里今天早晨跑了五个在押人员，你先在这里坐会儿，我速去速回。”谌四维话毕又立即吩咐办公室人员为他调车。
“我给你打个电话到羊楼司交警中队。”陈局长说着拿过谌四维桌上的电话，命令道：“我是陈霞林，你们快速上107国道，临湘三名越狱犯去了我们蒲圻方向，可疑人员统统扣下，临湘的谌局长马上赶去，你们要快，越快越好!”
陈局长丢下话筒又对谌四维说：“车不用调了，你有急事，就用我的车。”陈局长真是快人快语，他将车钥匙递给了谌四维。
谌四维眯眼一笑，说：“还是你这位局长老弟应得急。”说罢，谌四维匆匆出门。
屋内，丢了陈局长一行。
局长的车，车好速度快，箭一般地向蒲圻方向驰去。
一路红灯闪烁，
一路警笛长鸣，
一路特殊使命，
一路豪情血诚。
眨眼，警车驶入湖北赵李桥，赵李桥交警中队民警按陈局长的指示，正全副武装设卡搜查过往车辆。五分钟后，一辆白色小面包车进入设卡区。湘鄂两地警官将车辆围住。随同谌四维前往的看守所所长姚天宝认识越狱犯，他的目光最先向车里扫去。
“他们在车里。”姚天宝一声大喊，数条枪支都对准了这伙不法之徒。
陈大水、陈栋如、艾同放一一被民警从车里揪出。
谌四维见到这帮盗匪后，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还有一人，杨加敏逃向何处?杨加敏系河南省涿州市人，一年前他在铁路沿线盗窃、抢劫作案20余次，其中重特大案件12起，号称“铁路飞天王”。他被临湘公安拿下后，曾扬言公安不是他的对手。果然如此，他趁着看守警官一时疏忽之际，设法打开牢门，顺利闯关而过。此时，谌四维暗下决心，一定要制服“铁路飞天王”。于是他坐在警车里对三名就范者进行快速审查，想从中挖出线索，捉拿凶狂、狡猾的杨加敏。
然而，令谌四维失望的是，他们三人，谁也不知杨加敏的去向，狡诈的杨加敏逃出高墙外后，吩咐随同的兄弟们，要分散而行，他独自去了哪里，也许只有天知地知了。
算是大功告成，此时，谌四维还惦记着家里的客人，便速速打道回府。
没有多久，谌四维出马抓来三人，陈局长不得不佩服“马虎”副局长采取的闪电般行动的决策。
“谌局长，你真让我见识了你的‘马虎’行动。”陈局长钦佩道。
“我得谢谢你，没有你的车，恐怕那几个小子早就溜走了。”
说着，两位局长笑声朗朗，未沾酒边，他们就笑红了脸。
那一次，搭帮陈局长临时解难，谌四维将这份情义记在心里，直到退休了他还在叨唠：无论于公于私，我都欠陈局长一个人情账。
这份情，让它成为沉重的包袱，因为他没有机会，甚至没有能力偿还这份情这份义。
九、借将破血案
临湘五里牌，本是一方热闹之地，那日，五交化仓库里惊现一具无名女尸，那就更加火起来了，成千上万的人都要去仓库看个究竟。
那是1985年4月6日，谌四维当时因工作调整，主管治安工作，因为稳定工作不单是破案，其中涉及方方面面的治安防患问题，临湘市委领导点名要他担大梁，并兼县稳定办主任之职，市里领导相信他有能耐有气魄有胆量不负众望。杀人案发生，本不是他分内之事，而黄作福局长没让他看干鸭里(当地称轻松之意)，借调他为专案组组长，并下达死命令：“这案必须破，而且要快速破。”听其令，可知局长的苦心。案发在闹市区内，血淋淋的案子不破，公安局无脸见江东父老，如何向那么多民众交代?
就这样，谌四维闯进了看热闹的人海之中。
看过现场，谌四维拿出的还是老办法：多路人马调查摸底。一路寻找尸源，从女方家里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另一路在现场附近访问是否有人见过可疑人的行举;再一路，全面排查各旅店，外来人员有无蛛丝马迹。同时下午召开各单位各行业治保骨干会议。发动群众，打一场侦破血案的人民战争。
一切工作布置就绪，谌四维与夏象保立即参与现场附近的访问工作。当谌四维访到一姓谌的人家时，他的话语多了起来，问过要访的情况后，又拉起他们的姓氏。他说：“千朵桃花共一杈，五百年前是一家。”说得东家人乐哈哈。局长也姓谌，自然是一家人，那东家好客气，要留二位吃午饭，谌四维爽快地答应了。盘箕大的树是土长大的，吃饭并非丑事。谌四维历来是人马未动，粮草先行。定下吃的，访问工作也踏实多了。午餐时，谌四维进了门。“我的天啦!”一桌的菜让谌四维惊讶起来。腊鱼腊肉美酒，实在是招待大客(亲家)的待遇。谌四维、夏象保不客气地吃了，不能白吃!当谌四维掏钱时，东家发气，气他谌家屋里人没把他当朋友看待，气到上火时，他要将二位赶出门外。无奈，谌四维没付钱，付了一个笑脸，那真诚的笑意，融洽了他们谌家的家族情义。
案子传来消息，无名女尸查明：王某，18岁，羊楼司人，一年前来五里牌县物质局姨妈家当保姆，她没有确定恋爱的男朋友，也没有一般来往的男性友人，甚至单独出门甚少，只是最近几天，有人见她与一个穿羽绒衣、戴鸭舌帽的男孩有过来往。此人何许人也?没人知晓，甚至没有人听他们说过话，也反映不出那个男孩的口音。
下午，大会开始，谌四维在台上讲话。台下鸦雀无声。他说：“同志们，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被人杀害在你们的家门口，捅了好几刀，你们都看了，惨不惨，痛不痛心?都是养儿育女的人，谁都伤心，谁都憎恨，恨那个现在还逍遥法外的杀人凶手。光恨有什么用?我们要把恨变为力量，变为行动，所以今天请大家来，我们来开‘诸葛亮’会，来发动群众，来寻找那个王八蛋。他敢杀人，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乡人，我们都能发现他，因为他不是隐形人。现在我们发现了一个穿羽绒衣、戴鸭舌帽的年轻人，这人可能与本案有关，大家都要高度警觉，查此人、查旅店、查饭店、查一切不法之徒有可能藏身落脚的地方，不能放过一个死角，要做到滴水不漏。在座的各位，要压倒其他一切工作，突击开展寻找犯罪嫌疑人的摸底、排查工作，大家一定要认真、细致、负责。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由于谁的工作没有到位而错失了良机，一旦查证，我关不到杀人犯，可关你，可撤你的职，降你的级。”
这话特别有分量，谌四维轻松出口，与会者害怕三分，他们基本上都是吃国饭、理国事的人，怕自己因工作失职而受到罚处，所以他们都暗暗下决心，努力去做好布置工作，尽快协助公安破案。
开了大会开小会，同样，谌四维给参战民警下达了命令，严格了纪律，明确了责任。
一句话，必须万无一失。
很快，戴鸭舌帽的人有了影子。民警在丽丽理发店调查时，他们的老板和服务员都认识那个穿羽绒衣、戴鸭舌帽的人，此人是湖北蒲圻电厂人，至于他来临湘干什么，具体情况不明。据店老板反映，此人可能就住在附近的旅馆里。的确如此，工农旅社的老板接待过这个人，经查记录，此人两天前进店，案发当晚离店，其他情况同样不明。
兵发蒲圻电厂。在电厂，据公安民警反映的相貌特征，顿时，厂保卫科廖科长直呼其名：“那是旷建国。”旷建国，19岁，系厂里正式职工，因家里条件好，不缺钱花，所以他上班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常喜欢往临湘跑。他去临湘有何贵干，自然无人可知。对他的懒散行为，厂领导曾严厉批评过他，但他不听，过火了他敢反，甚至敢与人拼命，所以厂里人嫌他而又怕他，怕他脾气急躁时，惹出大乱子。
旷建国有重大作案嫌疑，人未到案，谌四维的心还是如线而悬。第二天，他亲自前往蒲圻电厂，他要在那里亲自撒网，要让旷建国成为网中之鱼。
谌四维进厂的第一道令是让民警脱下警服，换便装，要让厂里厂外见不到一个警察的影子。这一招有效，当天日落山头时，旷建国大摇大摆地进了厂。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旷建国，这回怕了，因为他手上套的是亮铮铮的制人就范的手铐。旷建国知道自己是被警方大海捞针而来，知道自己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招了，招了他杀害王某的经过。
一个月前，一次偶然的机会，旷建国在五里牌菜市场遇上王某，二人聊了几句，旷建国见她长得漂亮，特别是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最可爱，于是他想得到她。之后他常来临湘，约她相会，不过每次见面时间十分短暂。那天夜里，他想趁天黑无人对她施暴。但她不依，当她叫喊时，丧尽人性的旷建国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对她连捅六刀后，仓皇而逃。
震惊县城的凶杀案破了。时隔不久，又是成千上万的人看热闹，那是看旷建国被绑赴刑场，执行枪决。
十、一个小偷之死
太阳偏西时分，临湘五里牌兴宏旅社的蔡老板躺在值班室沙发上听收音机，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老板没有想到，此时小偷史瀚荔已经进了他的家门，房门被撬开，房里的一块手表和300元现金进了小偷的口袋。也巧，蔡老板的妻子小花也进门了。天哪，屋里的东西乱七八糟撒落了一地，正当小花惊呆时，小偷突然从里屋跑出门外。
“抓小偷啊，抓小偷呀!”小花在门外使劲地喊。尖叫声惊着了蔡老板，蔡老板像兔子似的冲出门外。小偷就在前方20米处，蔡老板边追边放声地喊：“抓贼，抓贼呀……”这一喊，街上的人都听到了，也都看到了前面逃跑的小偷。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于是众人向小偷追去，该死的小偷是人背时，跑步都遇上麻烦，他绊在石头上，也摔在石头上。自然是被后来者追上，小偷被抓。这时，有人在喊打，有人拿来了绳子。小偷被捆住了，捆在兴宏旅社的一根木柱子上。当场蔡老板在小偷身上搜出手表和现金。为治一治小偷，蔡老板有意将他绑在柱子上，他要亲自看看小偷怎样向他求饶。两个小时后，小偷依然一声不吭。这时蔡老板心里纳闷，难道这小偷是铁打的?
小偷不开口，蔡老板开口了：“你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
“……”
“你怎么不说话，是哑巴?”
“……”
“你真是哑巴小偷?”蔡老板说着，抓住小偷的头发，将他低着的头抬起来。
天哪!小偷一双白眼珠翻起，喷出了一口鲜血。
“呃，呃，呃——”蔡老板不停地喊他。
他没有任何反应。小偷死了。
蔡老板吓得魂不附体地跑出门外。
城东派出所的民警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死者带有身份证，他叫史瀚荔，男，25岁，湖北省通城县北港乡北港村人。电话打到了公安局，张局长和谌副局长都在同一办公室办公。
“城东死了人怎么办?”谌四维接电话后请示局长。
“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张局长带着情绪说。
“您应站好最后一班岗。”
“我要走了，站什么岗?”
“您先去看后再说吧。”
“有你管，还要我管什么?”张局长说完就出门了。他是带着怨气离开办公室的。他有何怨气?谌四维清楚，一个好好的局长位置坐着，突然间，市里有令，调他去市政法委任副书记，凭什么调他走?是工作无能，还是年纪偏大?要说是年纪问题，可新安排的局长年纪比他还要大一些，自然临走时他是有怨气、有想法、有情绪的。
大事来了，没有局长做主，谌四维只好直接向市政法委谌树生书记汇报。
谌四维进门向谌书记汇报了小偷之死的情况，最后请示谌书记该如何办。
“怎么办?”谌书记直说，“这还要问我，与通城北港公安机关联系，把尸体送去，把工作做好，尸体留在临湘还了得?”
谌四维受令回府。他想，人命不是儿戏，是关天的大事。于是他将大事细做。先做好蔡老师和小花的笔录，还有几位参与追小偷人员的笔录，所偷的钱财拍照，证据固定，铁证如山，他就是犯罪的强盗。再请法医验尸，弄清小偷为何而死。
次日下午，谌四维指示詹桥派出所的民警与相邻的湖北北港派出所联系，请北港民警前来临湘参与验尸，以便证明其真实性。当晚，两地警方验尸。死因很快查明，史瀚荔两根肋骨骨折，造成内脏出血而死亡。办案人员在追捕现场调查，无一人动手或动凶器击打小偷。他们仅用绳子捆绑而已。再在小偷摔倒的现场勘查，发现小偷正是摔倒在路中央一小堆砖石上。可以肯定，小偷在逃跑的慌乱中，摔在石头上而致使肋骨骨折，之后引起内出血死亡。
结论出来了，谌四维也心中有谱了。他不是将死者的尸体客客气气地送去北港，而是请其亲属来临湘验尸。原因很简单，是他犯罪时自己摔倒而致死的。群众追他、捆他都是正义行为，无可非议。谌四维这么想，可有一点心中不自在，那就是蔡老板有责任，人不能在自家扣押，要移交公安机关。至于蔡老板该承担多大的责任，在没有定论之前，他决定先将蔡老板收审控制。
通城北港派出所民警证实，史瀚荔有犯罪前科，曾因行窃被判刑四年。人死了，出于人道主义，谌四维下令要安排好死者的衣冠板木，而且要买红色的丝绸被覆盖。据称，亡人盖红色是使死者安乐而去，生者福分而至。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谌四维才准许通知史瀚荔的亲属。为减轻对方的心理和经济负担，谌四维安排一辆大客车前往北港接其亲属。这是史瀚荔去世的第三天。他的父母及其主要的亲朋好友来了。
“他们都是临湘的客人，客人来了，都得客气款待。”谌四维这么说，也这么做到了。中餐在大酒店安排，不是在小店里小打小敲。谌四维知道局里没钱，他也知道，“小气”办不成大事。人家人死了，他毕竟不是自己掉进河里淹死的，他们要找麻烦，小麻烦可以找，大麻烦也可以找。你把他们当作叫花子对待，他们必定要找你大麻烦，大麻烦就会生出大乱子。谌四维想得细，也做得细，细到有专人为来客端茶递烟。
接待上没问题，让来者在伤心之时，有点儿满意。
下午与“大部队”谈案子，谈死因。演主角的自然还是谌四维。这回他正儿八经地穿上警服，平时他很少着装，这也许与他的“马虎”诨名有关，他怕着了装，弄不好，帽子歪挂在头上，上下衣服忘记扣扣子而衣冠不整有损公安形象。这次他着装非常标准，他要代表临湘警方讲话，准确地说是谈判，作为一个警方谈判专家，更要注重形象。
这一次，没有制录像带，只有北港派出所的民警在场，因为谌四维所讲的一切，死者家乡的警察完全可以证实无任何虚假。
关于案子定性的问题，谌四维十分肯定，系盗窃案。
关于死因问题，有北港派出所民警参与验尸的法医报告，属其自己犯罪逃跑时摔断肋骨而死。谌四维言过之后又说：“有北港民警见证，法律问题非同儿戏。”
关于死者生前被捆在兴宏旅社的问题，谌四维说：“桥做桥，路做路。史瀚荔是在外摔断肋骨造成内出血而死的，作为被害者的蔡老板将被群众捆绑的贼带回家，过后，尽管没打人没骂人，但时间有所过长，也有一定的责任。我们已将他关押在公安局。至于他要承担什么样的法律责任，待后自有分明。现在已做工作，要蔡家拿出2000元作为死者的安葬费。这钱，蔡家人说拿得冤枉。我说，不冤枉，有错就得挨板子。”
谌四维处事公道，待人真诚，死者亲人没什么要求了。
此起涉及湘鄂两省的人命关天的事，谌四维又顺顺当当蹚过去了。
十一、一个中学生的犯罪
临湘一中为临湘一流的学府，在治安防患方面是人防、物防、技防并主，其安全系数也可以称为一流。然而，在校园配有专职保安，24小时巡逻值勤的安全环境里，竟发生了破窗入室的盗窃案。被盗的物品并非包包袋袋能背走拎走的东西，而是一辆自行车和一部较大的收音机，这两项物品价值600元。
案发时间，1986年4月21日晚自习时段，据被盗物主李老师反映，晚自习时，他仅离家一个小时，其物品都是崭新的，是准备自己结婚所用。谌四维领兵到达李老师家时，看得出李老师丢物后格外伤心，连说话的语气都很低沉。也难怪，600元数目在现在算不上什么，那时却相当于三个月的工资。法院量刑够小偷坐三年牢。这样的刑事案件，谌四维是不会放过的。他看过现场后，十分肯定地说：“这案子不是外人，是学校内部人作的。”肯定中当然有充分理由：其一，校内治安防范紧、外人一般难以进出门卫治安室;其二，李老师住房与夜自习的教室仅20米，学生还在教室里，外人谁吃豹子胆，敢在众人眼皮底下行窃;其三，空当时间仅一个小时，只有内部人才知道他的去向;其四，李老师家存有物品，也应只有圈内人知晓。理由够多的了。侦查员立即对内部上百名教职员工逐一核对时间，教职员工中没有可疑人员。查学生，学生虽多，但他们的眼睛多，那段时间谁在教室里，谁离开了座位，石板上挤出水来，谁也不可弄虚作假，谁也别想瞒天过海。唯有三名高中学生、一名初中学生在时间上有所怀疑。
丑媳妇都得见公婆的面，他们分别接受谌四维的盘问。
第一位姓阮。谌四维问及8点至9点那段时间的去向，他说，他独自一人在河边散步，因母亲患病，心里只想到母亲，所以坐在教室里心烦。问他有没有熟人证实他去了河边，他摇头说没有。
第二位姓何，是个女生，她说那段时间确实离开了教室，是因为她身体不舒服去药房买了点儿药，并在街上买了点儿零食，唯一能为她证明的人就是药店的收银员。
第三位姓王，班里的学习委员，他因拉肚子，向班长请了假，确实没有自习，但自习时他未出门，而是躺在被窝里睡觉。
第四位姓李，那晚他谎称家里有事请假回家，其实他未归家，而是与几个辍学朋友在夜宵摊上吃夜宵。
四位可疑对象盘查完毕，谌四维不慌不忙、不急不躁地点燃一支烟，那烟，他不像平时大口大口地抽，而是细细地品，慢慢地尝。这抽烟“慢三拍”的境界，一般人体会不出其中的韵味，只有他自己才真正感受到了其中的快意与享受。
这是一种高兴而又成功的享受。
终于，谌四维扔掉烟蒂，也吐出话来：“审查第三位学生王某某。”众人不解，他破迷雾。他说：“四个学生，唯有他撒谎，他说自习时未出门，偏偏有保卫科的人见他出了校门，他的同学可以证实，那晚他没病，请假是故意装病。”
是不是王某某作案，还得请王某某自解疑团。审讯开始，谌四维的眼光直射着王某某，王某某想垂头，他怕那如刀子的目光伤害自己，但又不敢垂头，警察问话，必须正面相迎。
“昨天晚上，你说没自习，去了哪里?”谌四维开门见山地问。
“警察叔叔，我向您说过，我拉肚子在寝室里休息，没去哪里。”王某某狡辩道。
“你还是个学生，说不说实话?”
“我说实话。”
“你出了校门，把东西送到哪里去了?”
“我没……我没出校门。”
“我说了，你还是学生，不应该讲假话。”
“我……”
王某某自知逃不过警察猎手，他实话实说了，老师的东西是他偷的，东西都丢进了长安河里;问及他为何要偷老师的东西，很简单，老师对他有成见，他想报复老师。王某某没有丁点儿隐瞒，他是竹筒倒豆子——一干二净。说清楚了，他还有话要说，他双膝着地，哭着向谌四维求饶：“警察叔叔，我不是偷老师的东西，那东西我不想要，我的确不想占有它，真的只想报复他而已，我还要读书，我还要在妹妹中带好读书的头，请你们不要将我抓走，我被抓了，一切都完了。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说着，王某某双手合拢向谌四维作揖求救。
“起来，起来。”谌四维将王某某叫起，当即，这位堂堂的副局长，脑子里思维之弦忽地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他对王某某安慰道：“你先别哭，先好好反省自己的行为，我们会给你从宽处罚的。”
王某某听到“从宽”二字，将袖子往脸上一抹，立刻连声说：“谢谢警察叔叔，谢谢警察叔叔!”
自行车和用塑料布密封的收音机从长安河里捞了上来，人赃俱获，王某某如何发落?
毕竟是副局长，谌四维不敢拍板放人。他回局向局长黄作福汇报了案情和王某某的请求。
“不行。”黄局长开口说，“这么大的案子怎么能不追究?”黄局长对谌四维封住了从宽放人的口子。
“那就预审上案，进一步查清案子再说吧!”谌四维给自己设下一个台阶后退场了。
没有退路，王某某被关押进看守所。
几天后，预审案子终结，谌四维召集有关人员对此案的处理进行研究，特意请黄局长参加。
这回谌四维并没有抢先说话，他怕自己的意见在先而误导他人。办案的预审警员都说了不同的意见。该谌四维说了，他点燃一支烟不紧不慢地说：“我说个意见，最后局长拍板。据我所知，王某某在校一直品学兼优，还是班里的学习委员。他家是农村的，共三兄妹，他是家里的唯一男孩。现在他犯了罪，盗窃也不是他的目的，他只想报复老师而已，像这样的会读书的苗子，我们一瓢冷水给泼下去，让他判上三四年，成个牢改犯，对他对他家里对社会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表现好，痛改前非，洗心革面，这是好事。倘若执迷不悟，屡教不改，我们还要用更大的精力对付他。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得饶人时且饶人，我的意见是放他一马，宁愿社会上多颗金子，不可多颗钉子。不关他，也不治安处罚他，重在教育他，让他正常学习。”
谌四维一席话，说得很在理，众人的目光集中在黄局长身上。
“可以放人。”黄局长四字之言，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欣慰与安然。
接下来，麻烦事出现了，一中领导态度十分坚决，要开除王某某。
谌四维是好事做到底，他找到校长吴应春，“求”他不要宣布案情，即瞒下作案人的名字，不要开除王某某。公安局领导重教，以如此慈怀之心挽救学生，吴校长的心有所触动，最终按谌四维意思所办。
结案之日，谌四维将王某某送到学校，送到校长室。他和吴校长分别给王某某上了一堂课，那不叫“政治课”，应该叫“家教课”，像长辈对自己孩子说话一样，希望他成为对国家有用之才，成为对社会有用之人。王某某理解长辈是望子成龙，他哭着立誓：“今后一定听话，好好读书。”
窃案的风声毕竟闹大了，王某某自知亏心亏理，愧对老师与同学，他觉得无脸在一中待下去，之后他向吴校长申请转学，去了湖北洪湖其姑姑家乡继续念书。
两年后，王某某考上了重点大学，金榜题名后他没忘记家乡母校一中，他将这一喜讯告诉了吴校长。入学前，他特意进了公安局的门，找到了救他前程的谌局长。当时谌局长正要驱车出门办案，没与他交谈，他们仅仅握了一次手，挥手告别时，他仅仅给他弯腰敬了一个礼。
没来得及将考上大学的事告诉他视为最好最亲的谌局长，他站立在公安大院里，心情难平，思绪万千……
几年后，谌四维收到了一封来自广州的信件，写信人就是王某某，信中说：
“谌局长，我是王某某，应该说，您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么说，我认为不过分。当年如果不是您伸出热心之手，我不知会落到什么地步，或许离开了这个热闹而又精彩的世界。您对我恩重如山，为何却不见我报答与您?实在抱歉，毕竟是犯过法的人，总觉得没有脸皮去见您，加之这些年来，自己一直在努力拼搏中，也很少回故乡，直到而今才混出了点所谓的名堂，在广州一家企业工作，稍为松闲点，自然想到了您。我想请您来广州走一走，我们好好地聚一聚、聊一聊，喝上几盅，甚至醉上几回……”
阅过信，谌四维才想起那个中学生的盗窃案，他微微地笑了，笑得很舒畅、很惬意。
一晃，20多年过去了，谌四维没与王某某相会过，但他脑海里常闪出那个中学生的影子……
编辑：刘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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