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走出高墙的那一刹那,她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门外阳光明媚,清风拂面。她连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全身只感到一种特别的轻松。
监房里监管民警待她们很和善,没有歧视她们的目光。她们每日只需按常规按时起床、做操、清点人数,再做她们力所能及的劳动。她们会向管教干警汇报自己的思想情况,诚心诚意接受改造,为受奖加分有时也不遗余力,为的是早日出狱,重新获得人身自由。可在这个高墙与外界隔离的世界里,总免不了有失去自由的苦闷,还有思念父母、儿女的焦虑。自己一晃也快四十了。判了十年,比起那些无期、死缓,她要幸运多了,毕竟十年还有个盼头。表现好,可以减刑。她已连续减了三次,十年刑期实际上只坐了七八年。
现在终于刑满释放,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鸟儿一般,鸟笼的门一打开,她就要振翅高飞了,就要见到翘盼已久的父母、儿女、兄弟姐妹了,还有什么比这更令她兴奋的呢?
“李艳萍!祝贺你,我送你一件礼物。”随着一声喊,正在清点行李的李艳萍不禁抬起了头。
她吃惊地见到,狱警中队中队长尹梅正款款向她走来,并从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掏出一条红丝巾,上面绣有“救人于水火”几个醒目的大字,还绣有一个被人救上岸来的落水者,救人者乃是一个长发飘逸的女人,模样与李艳萍有几分相像;前面是波涛汹涌的湖水,背后是巍峨挺拔的大山,绣得生动活泼,栩栩如生。
“呀!绣得真好,尹队长,送给我的?”李艳萍忍不住大声惊叹起来。
她知道尹梅是监狱有名的画家,不但画技超群,而且绣功也出类拔萃,还多次在省内外获过大奖。她近年主要是把绘画技能运用于教育改造犯人的工作上。凡是她负责管教的犯人刑满释放,她都要在红绸巾上创作出一幅画,作为礼物送给她们,内容往往寓意深刻。多年来,她凭着自己的一腔热情,不辞辛劳地往返于监狱与犯人的家之间,进行艰苦细致的调查研究,有针对性地解决她们的疑难问题,把思想工作做到了她们的心坎上。
“当然,送给你的。你就要回家了,祝愿你走好以后的人生道路。我们这里不欢迎再见,只希望你振翅高飞,飞得越高越远越好。”她把红丝巾向李艳萍递过来,“我这些天特地赶制出来的。除了这幅作品,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是我这几年多次往返你家里带来的,现在物归原主。希望你出狱后,把这些东西好好珍藏起来,警醒自己,教育子女。那段岁月给你留下的,是你这一生最深刻的教训。我知道你是个很要强、不肯认输的苦命女人。为了让你今后脚步迈得更踏实,我为你准备了这些礼物。”
尹队长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掏出一沓照片和一些不起眼的小物件。
李艳萍望着这些既陌生又熟悉的物品,禁不住热泪盈眶。
她知道尹队长自她踏进监狱大门后,曾多次去过她的家乡。她去干什么呢?她一度很迷茫。就为问问家里儿女、父母的情况?多次自掏腰包资助她的一双儿女上学,为她父母捐助药品、生活用品?她真不知道尹梅长途跋涉去她家里,有更深的考量。
她瞥了一眼那些小物件,原来是丈夫吴德生吸毒用过的针头、一张学习电脑打字的字根表、工厂里的财务报表,还有一张五万元的欠条、一把牛耳尖刀等东西。
李艳萍看着这些东西,一下子仍猜不到尹队长的用意。
再翻看那一沓尹梅亲手去她家里拍下来的照片。刚看到第一张,她便大惊失色。
那是一张她丈夫吴德生歪躺在沙发上吸毒的照片。沙发前面的茶几上,铺着一张锡皮纸,锡皮纸上燃着升腾的白烟,吴德生正贪婪地大口吸着。
那副欲仙欲死的模样,李艳萍已见怪不怪了。可令她奇怪的是,吴德生不是早已死了吗?尹队长拿来这张照片用意何在?这张照片是怎么让尹队长拍到的?
她想问,尹梅瞄了她一眼,见她眼光怪怪的,就说:“这张照片并不是我拍下来的,是你女儿早几年用手机拍下来,我再翻拍出来的。特地拿来让你看看,留下来作个纪念。”
“吴德生,他还没死?”
“你还想他死?”尹梅说,“他虽然不务正业,违法犯罪,但并没有犯死罪呀,法律会公正地对他进行惩罚,为何一定要用那种手段置他于死地呢?”
李艳萍不语。她痴呆呆地望着那张照片出神,一会儿,就泪如雨下。
照片飘然落到地上,往事也像聚集已久的尘埃一般,她本想猛然拂去,却不料越拂尘埃反倒越飞扬起来。
二
“艳艳!我好想你,自从第一眼看到你,我的心就再也安静不下来了,整日茶饭不思,总想再多看你几眼,若能同你聊几句,死了我也心满意足了呀。你不能不理我呀。再这样下去,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求求你,你就答应了我吧。”记不清有多少次,这个风流倜傥,在村里数一数二的帅哥,又打来电话哀求李艳萍了。
李艳萍那一阵好陶醉,好春风得意。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被这个有名的帅哥缠上了。不过她并没有头脑发热,她还要深思熟虑,好好考虑。如今的男人花心的多,男人有钱就变坏,已不是什么奇闻逸事了,她不想步人家的后尘。
当然,吴德生除了长得帅气,家里并不富裕,一个才刚刚脱贫的农村小伙,正在为脱贫致富不遗余力,每日起早贪黑,很有上进心,是村里屈指可数的好青年,街坊四邻都对她找到这么一个好小伙羡慕不已。
吴德生对她信誓旦旦,保证一辈子呵护她,除了她决不会爱第二个女人。还能说什么呢?李艳萍虽没有明确表态,但也暗地首肯了。她在这个并不开放,还显得有些封闭的小山村里也算是个出类拔萃的大美女。
不说相貌,就是她那心灵手巧、能写会算、能说会道,还能歌善舞的本事,别说是这个村,就是这个乡也是数一数二的,每次乡里搞文艺演出、歌咏比赛,抑或县里搞讲演,李艳萍不参加便罢,若参加必定是名列榜首。虽没大红大紫,但在这一方水土,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人怕出名猪怕壮,大凡有点儿姿色,且心灵手巧名扬在外的年轻女人,难免会招蜂引蝶,李艳萍也曾一度使那些单身男蜂拥而至,来上门求爱者络绎不绝。即使没上门,也要打个电话、发个短信,后来有了微信后,她的手机整日铃声不断。李艳萍好不心烦,后来就干脆关机图个清静。
但那日她头脑一发热,还是接了一个电话,这个打电话的正是吴德生。
不料这一接,就一发而不可收,她同他煲电话粥,每次一煲就是一个多小时,渐渐地,她好像对这个人有了感觉。那感觉竟然就像迷魂药似的在无形中慢慢浸入了她的身体,使她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被感染而不可自拔,继而达到了狂热的地步,以至于每日不听到那带磁性的男中音向她诉说衷肠她会很失落,听到他的电话就浑身活跃起来。几次约会之后,他们的关系终于确定了下来。
情人节那天,吴德生手捧鲜花来到她面前,单膝跪下,向她求婚来了。在李艳萍接过他的鲜花的一刹那,吴德生猛然站了起来,把李艳萍拥进自己怀里,抓过她的右手,把一枚金光闪闪的戒指戴到了她的无名指上。李艳萍被吴德生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也惊喜地默然接受了。
此后就顺理成章,不久他们喜结连理,后来还有了爱情的结晶,一双儿女。
那段岁月,李艳萍整日沉浸在幸福的温柔之乡,感受着丈夫对她体贴入微的关爱。她由丈夫拥戴着在村里像个贵妇一般,好不得意。吴德生自从把李艳萍迎进家里后,也像浑身迸发出了无穷的力量,他承包了上百亩稻田,并且在一块湖洲上开出了几十亩鱼塘,还养鸭养猪,每年纯收入达二十多万元,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大户,还出席过县里的劳模大会。李艳萍夫唱妇随,除了在家里相夫教子,也起早贪黑帮助丈夫打理鱼塘、养猪养鸭,她还为丈夫策划了一个更高的目标,要向百万收入而奋斗。吴德生也信心满满,说现在政策好了,国家鼓励支持产粮大户,只要沿这条路子走下去,朝产供销一条龙这个模式发展,每年百万或几百万是完全做得到的,他有这个信心。
但这样的好时光仅仅维持了几个年头,随着他们夫妻之间的激情慢慢退去,一向勤劳肯干的吴德生,那年以外出考察为名,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后,回来就变了个样。那面目再不是先前那样灿烂可人,而是狰狞得像个魔鬼。
他已不愿再发狠做事种田养鱼了,而是同一帮不三不四的朋友神出鬼没,进牌馆酒楼,还常出入发廊、洗脚城、按摩店这些不干不净的场所,钱也像水似的流出去了。几年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积蓄也所剩无几。
更可怕的是,吴德生还常把一些不三不四的男女朋友带到自己家里来,关在楼上一个客厅里吞云吐雾。
李艳萍终于看出了其中的蹊跷,不禁大惊失色,原来,吴德生不知何时已染上了毒瘾。
“天啦!你去牌馆酒楼同朋友聚聚也罢,为何连那个也吸上了?你太让我失望了。这一阵你常借口出去找业务,寻找发展项目,我还以为你在干大事呢,原来是吃喝玩乐去了。你以前不是常对我信誓旦旦,不成就一番事业,不回来见我吗?凭你的本事,我相信你不会说假话,你也有这个能力,我在梦里都在笑呢,希望你真能干出一番事业,我也相信我的男人会为我争口气,会有出息的。有这样的好男人,我今后必定是个幸福的女人。谁料,你出去之后一回来就变了,变成了这个样子,不但吸白粉,还又嫖又赌,整日凶神恶煞,进门不是要钱就是打人,家产早被你挥霍一空,还天天逼着我要钱。我一个女人在家拖儿带女,还要赡养两个老人,哪个地方不花钱?原指望你能在外多挣点钱回来,减轻我的压力,哪知你不但把积蓄花光了不说,还逼着我……唉!”
李艳萍再也说不下去,痛哭流涕,用手指着吴德生气得好半天说不出话。
吴德生此时正斜躺在床上哈欠连天,鼻涕眼泪都流出来了,看样子毒瘾又发作了。听到李艳萍又在他耳边唠叨,他再也不像先前那样对李艳萍百依百顺,而是一拍屁股,从床上跳下来,指着李艳萍大骂:“我拿了钱用了又如何,那是老子花了血汗挣来的,你管不着。钱我还会赚回来的,你先拿点钱给我,我要去救救急。”说着就走过来,在李艳萍身上乱抓乱掏,一下就从她身上掏出了两张百元大钞。
他正要扭头就走,李艳萍忙奔过来,把钱又抢了回来,说:“我就这两百元钱了,还要去学校为儿子交这个月的伙食费呢,你拿走了他吃什么?”
吴德生跑过来,又把钱抢走了,还骂:“臭婊子!只顾他就不顾我?我也要做急用呢。”说完又要一头奔出去,但被李艳萍拦住了。
李艳萍顿着脚,痛哭流涕道:“我知道你又要买毒品去,天啦!你为了凑毒资,什么坏事没做过?除了偷、抢,就是把家里值点钱的东西全拿走了。不行!这两百元钱你无论如何要给我,不然,我就要到派出所报案了。”
“你敢!你敢告,我就把你连同双儿女都杀了,老子横竖是已进过局子的人,已不在乎二进宫、三进宫了。”吴德生说着就从怀里抽出一把牛耳尖刀,往桌子上一插,说:“你再过来,老子就对你不客气了,滚开!老老实实给我凑钱去,要不,你也同我一起吸食白粉,我们一同来享受这种神仙般的日子,你还不知道这种滋味吧?”
李艳萍就在他身上拼命捶打起来,边捶边骂:“你自己吸白粉,把家底全吸空了,现在还要我也同你一起去吸,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你还想我也同你一道走上这条绝路?你打错主意了,我死也不会同你走上这条路的。先前我还以为你是个不错的人,想不到你原来是这么个角色,我算是看透了你。那次你出去时是怎么对我说的?你说我决不会辜负你的,吃不得苦中苦,怎能做得人上人。艳萍,你只管放心,安心在家带好孩子,孝敬好父母,沿海有几个朋友邀我去他们那里办公司,是个赚大钱的项目,我去那里打拼一年半载后,一定给你带来一个惊喜,赚不到上亿,几百上千万是没问题的。我们现在都还年轻,趁着现在政策好,发展前景广阔,这时候不努力还等何时?朋友那边已多次来电话催了,要我马上赶过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不能再等了。家里包的稻田、鱼塘、养猪场,你就转包给别人吧。说完你就走了,连家里这几年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你也全带走了。结果怎样呢?你不但没赚到钱,连带去的老本也全亏了,还染上了吸毒的恶习。如果你在家再继续苦干几年,又怎会造成这样的恶果?你那几个朋友哪里是要你去那边发财干事业,明明是要拖你下水,开始是要你去搞传销,被公安机关查获后,又去贩卖毒品,把你们抓了关进牢房才出来几天?你不思悔改,又旧病复发,不务正业,专干一些诈骗、偷摸的勾当。染上毒瘾后,变本加厉,一发而不可收……”
李艳萍还没说完,突然“砰”的一声,一个热水瓶被重重地甩在地上,玻璃渣子撒了一地。
吴德生怒目圆睁,指着地上说:“你再啰唆,这就是你的下场!你那一套老子早听得耳朵都起老茧了。老子回来是来听你上政治课的?告诉你,老子现在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一条道走到黑了,谁要是跟我对着干,我许他没一个好下场。”说完,就凶狠地抢过李艳萍手中那二百元钱,一溜烟向外跑去,又同他那些毒友们寻欢作乐去了。
一连几日,李艳萍整日以泪洗面,她知道,她的忠言逆耳再也打不动这个已离经叛道,离她越来越远的无情丈夫了。她每日都要提心吊胆面对这个除了要钱,再无其他话可谈的恶魔。
家里早已一穷二白,除了一双嗷嗷待哺的儿女和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再无油水可供这个浪子挥霍。她也被折磨得日渐消瘦,原本一个在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胚子,此时就像一个过早衰老的老太婆。她才三十出头啊,头上就已出现了几根白发。痛苦之余,她扯下自己一丝白发,甩在地上,狠狠地说:“你做得初一,我也做得十五,你没好日子让我过,我也会让你得不到好下场,不会让你再为所欲为这样下去了,我还要生活,还要养儿女、养父母呀。”
她当夜就走进了派出所,亲手把吴德生又送进了看守所。她不敢把这事告诉她的公爹公婆和自己的娘家人,只说是吴德生又外出打工了。
三
李艳萍从尹梅给她的一沓照片中又抽出一张,反复抚摸、亲吻。照片上是一个敦厚、稳重,约莫五十多岁面带微笑的中年男人。
李艳萍看到那个亲切的面孔,一下就亢奋起来,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嘴里喃喃念道:“中兴!中兴!你现在在哪里呢?我好想你。那年,如果不是你伸手救了我,我真的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幸亏你及时伸出了援手,不但救了我和我全家,还给了我创业的机会,把一个厂子交给了我,又让我在那里大显身手,创造了一个大产业,我和我全家从此走上了富裕之路。只是后来由于那个祸根的残害,害得我遭受了牢狱之灾。中兴呀,我现在总算出狱了,你还会认我吗?”
尹梅帮她从地上捡起掉下来的几张照片,拍拍上面的灰尘说:“你别激动,中兴已知道你从监狱里出来了,等下有个惊喜在等着你。他不会忘了你的。你这次出去,千万不要辜负了他对你倾注的一片心血呀。”尹梅替她擦干了泪水,“你现在已自由了,可以走了。你看看,大门外站着的是谁?”
李艳萍朝大门外一瞄,那个盼望已久的熟悉身影一下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忍不住激动地大声呼叫起来:“中兴!中兴!你真的来接我了?我这一辈子再也不想离开你了。”说着就向他奔去。
那边,一个满脸沧桑,已略显老态的花甲老人正迈开稳健的步子,快步向她走来。
“中兴!中兴!”李艳萍边喊边跑,一幕幕往事又像潮水般涌上了她的心头。
吴德生被派出所民警戴上手铐带走关进看守所后,接着便被送进戒毒所强制戒毒两年。
李艳萍艰难地带着一双儿女,盼着吴德生回家。
她想等丈夫回来后,劝他改过自新,从此断绝与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她愿意再去找娘家人借点钱来,还是继续包田种粮,还准备建一个大型的养猪场,养几百头猪。只要吴德生以后不再吸毒,安心过日子,她保证家里又会像先前那样,一步一步走上富裕之路,全家都会过上幸福的日子。
可两年后,吴德生回到家里,开头还听她几句,听得多了,脾气又来了,又露出一副狰狞的面孔,还怪李艳萍多事,说着就又气冲冲往外跑,去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聚会。
李艳萍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气得连连顿脚,大声哭喊:“吴德生!你真要使我失望吗?我现在还想挽救你,你如果再不听我的,我们就只有离婚这一条路可走了。你不要逼得我走到这一步。”
话虽这么说,但李艳萍还不想如此绝情。看在一对儿女的分儿上,她还想极力挽救他。
眼看要过年了,家里早已家徒四壁。李艳萍好不容易借到几百元钱,想买点年货,全家也过个像样的年。她把钱藏在床垫底下,想第二天就去镇上买年货。可是等她出去了一趟回家翻开床垫一看,床垫底下那几百元钱不知何时已不翼而飞了。
晚上,李艳萍悲痛欲绝,抱着两个孩子失声痛哭时,吴德生带着几个男女朋友回家了。
一到家,他就对李艳萍大喊:“你哭什么?眼睛都哭肿了,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快过年了,应该高兴呀,还哭,哭你就哭得钱回来?”
李艳萍就没好气地骂:“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我好不容易借来的几百元钱也被你偷走了,眼看要过年了,一家人就靠那点钱过年,你把钱拿去吸了毒,我们一家人吃什么?你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刚刚从戒毒所出来,你又故技重演,这样下去,你还有救吗?这几年你把我全家害得好苦,照这样下去,我们一家没有出头之日了。你如果再不改,我们就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吧。”
吴德生不但不气,还同几个毒友当着李艳萍的面,铺开几张锡纸,撒上白粉,用打火机点燃,然后把锡纸上升腾的白烟大口大口吸入嘴里,之后很舒服地吸了一口长气,得意地对李艳萍说:“舒服啊,人生能有几回乐,老子之前在戒毒所受尽了折磨,这次要好好补一补了。艳萍,你为我们这个家庭吃了不少苦,不如也来吸几口,我保证你吸上几口后,就会飘飘欲仙,像到了极乐世界,会忘记人世间的一切痛苦。”
李艳萍极为反感地说:“你一个人吸就已把我们全家害得快活不下去了,还想把我也拖进这个万劫不复的泥坑,没钱了,就同你们一起去偷去抢,过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你好毒,你还要我们这一家人活不活?”
吴德生不以为然地笑笑说:“别说得那么可怕,我哪想要你去偷去抢,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才那样。我要你来吸几口,是想让你忘了人世间的一切烦恼,减少一点痛苦嘛,来!只吸几口,让你也尝尝那个滋味,没事的。”
说着,他对躺在他身旁染了一头黄发的年轻女人努了努嘴:“刘萍!她不会吸,你去教她吸几口吧。哈哈!我家这女人,干别的事都灵泛,一通百通,偏这个事她老与我谈不到一块儿,还常与我唱对台戏,整日吵吵闹闹,搞得我心烦意乱。只有让她也过上了这个瘾,知道其中的乐趣后,她才会安心同我过日子。你去好好开导开导她吧。”
李艳萍生气地说:“你别给我灌迷魂药了,你说得再好、再舒服我也不会吸的……吴德生!你这个混账王八蛋,我警告你,你如果还执迷不悟,继续吸毒,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我同你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什么路?”吴德生吐出口中一口浓烟,忙站起来问。
“离婚!你好生想想,是继续吸还是离,我们没别的路可走了。”李艳萍觉得就像有一般寒流正在慢慢向她袭来,她有点儿不寒而栗,双手抱紧了身子,不住地摇头,嗫嚅着说,“我怕,我怕!我好怕呀。”
吴德生见到她那模样,以为她胆怯了,就更加趾高气扬一把冲过来,抓住她的头发,使劲儿把她的头往墙上撞,撞得咚咚作响,边撞边问:“你还想不想离婚?想不想?离了你更没好下场,老子会杀了你。”说着又拿出那把牛耳尖刀,在李艳萍面前挥舞着。
李艳萍吓得一脸煞白,只好向他求饶说:“德生!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吧。好!好!我不离,不离,你放我走吧。”
吴德生又凶神恶煞般扬了扬手中的刀说:“放你走?想得美,今晚你要好好待在这里,侍候我们这些哥儿姐儿们。去!快去给老子杀只鸡,再去打两斤酒来,老子今晚要同这些哥儿姐儿们好好吃喝一顿,还要同他们计划一个大行动,只要这个计划实施成功,我们就要发大财了。”
其他几个人也在吞云吐雾之后,一齐拥过来,嘻嘻笑着对李艳萍说:“德哥的堂客果然名不虚传,要模样有模样,要内涵有内涵,今后下海还是棵好摇钱树嘛。难怪德哥胸有成竹。”
李艳萍缩在屋角落里,眼神惊疑地望着向她走过来的刘萍,问:“萍萍!他们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他们要把我们搞到广东去,‘下海’干那种见不得人的皮肉生意?”李艳萍问。
“也不一定只要你做,同去的还有好几个妹子呢,我们说带她们到那边去打工,高工资,她们听了,心里乐开了花,还都跃跃欲试,只催快些带她们过去开开眼界呢。嘻嘻!到那时,只要到了我们安排的地点,就由不得她们了。”
“萍萍!你在那儿胡说些什么?我不是早讲了,这事暂时要保密吗?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这也能乱说的吗?”狗子见她滔滔不绝,就对她大吼了一声。
刘萍说:“我也没对别人说呀,艳姐不也是自家人吗?”
“你滚!”狗子大声吼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等下让德哥知道了,会有你好受的。快去搞饭!”
刘萍吓得一缩脖子,伸了伸舌头对李艳萍说:“艳姐,走吧,我们帮他们搞饭去,等下德哥来了,又要发脾气了。”
李艳萍刚想推脱,突然见吴德生又气势汹汹走了过来,一进门就瞪着李艳萍喊:“怎么?还待着没动,去呀!搞餐饭还要三请四催?误了我的事莫怪我又对你不客气。”
李艳萍只好站了起来,不情愿地跟着刘萍走了。
四
李艳萍留了一个心眼儿,把米放进电饭煲后,就对刘萍说要到菜园里去摘辣椒,趁刘萍不注意,一溜烟儿就往娘家跑了。
娘家离这里只二三十里路,那里是她唯一可以去避难和哭诉的地方。
但她前脚刚走,吴德生后脚就赶过来了。
不等李艳萍哭诉完,吴德生就扮出一副受委屈的样子说:“我哪儿吸毒了?全是诬陷我呢。我是做生意亏了钱,找她要钱也是想把亏了的钱赚回来。李艳萍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我是个顾家的人吗?那几年我包了上百亩田、几十亩鱼塘,哪天不是我起早贪黑去干?每年十多万不都是我辛辛苦苦挣回来的吗?爹、妈!你们别信她的话,她是怀疑我在外面有外遇呢。”
吴德生一番花言巧语,竟然把李艳萍父母哄得团团转。她爹妈都是老实本分的作田人,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很少出门,见吴德生说得在理,也就点了点头。
那几年,吴德生包田种稻养鱼他们是亲眼所见,还去帮过忙,知道吴德生是个能吃苦耐劳的好后生。当时他同李艳萍谈恋爱,他们就是看中他是块会作田的料,不会走歪门邪道。
现在听吴德生这么一说,就对李艳萍的哭诉产生了怀疑,还指责李艳萍说:“艳儿!我看吴德生没什么对不起你呀,一个大男人要养家糊口,整天要在外奔波应酬,哪能不花几个钱,亏了也是常事嘛。只要人勤快、肯干,钱是能赚回来的。你还是跟着吴德生回去吧。不要经常为一点小事吵吵闹闹,男吵官事女吵穷,一个家庭经常吵吵闹闹,又如何搞得发家?”
李艳萍说:“爹!你不要听他一面之词,他越搞越不像话了,不但自己吸毒,还经常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带到家里来吸,他这个毛病不改,我死也不会跟他回去的。我听人说,他同那几个不三不四的朋友还要带我去‘下海’呢。”
“还要带你去‘下海’?是干什么?”她爹一听,就将信将疑地睁大了眼问,“吴德生!这是真的?你还吸上了毒?那是干不得的。”
妈也说:“德儿呀,我家艳艳跟着你也吃了不少苦,种田养鱼哪样不是跟着你起早贪黑地干,家里刚刚搞好一点,又要去下什么海?如果还吸毒,那就更加伤天害理了,好好的家当还不被你搞得一屋稀烂?搞不得,搞不得呀。”
吴德生忙对天发誓:“如果我再吸毒,就遭天打五雷轰。去‘下海’是那个刘萍的无稽之谈,我怎会干那种事,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不信您去问狗子。”
爹说:“不搞就好,既然没这回事,艳艳,那就跟吴德生回去吧,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你两口子都出来了,家里那一摊子谁来替你管?孩子谁给你们带?你公爹公婆年纪大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还是回去吧。”
妈颤颤巍巍走过来说:“艳艳!你就听爹的,跟德儿回去,就算德儿一时糊涂,做了什么错事,回去好好劝劝他,他会改的。”
李艳萍伤心地哭起来,说:“他这个人我算看透了,当面是人,背后是鬼,你们千万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迷住了,他没有说一句真话。他确实是在吸毒,已经把我们家的家底全吸空了,我跟他再也过不下去了,只能离了。”
爹恨恨地骂:“亏你说得出口,说离就离?好女不嫁二夫。你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离了两个孩子交给谁?你就认命吧。吴德生!我把个信你,如果你真如艳艳所说,我饶不了你。我家艳艳这些年跟了你,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当时我要她嫁给你,是看你人勤快,脑子灵泛,你也三番五次表态会好好对待艳艳,不料你一下就变了,变得这么不通人性了。你再不改,就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了。”
正说着,李艳萍的弟弟李强拿着一把锄头从田野里冲了过来,举起锄头就要对吴德生挖下去,嘴里还骂骂咧咧:“你这个畜生!还好意思跑到这里来,我早就想对你下手了。你不务正业,吸毒把一屋家产吸得清空,还常打我姐,逼我姐拿钱给你吸毒,要不到钱就同一帮不三不四的毒友不偷即抢,已臭名远扬,不可救药了。今日我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说着,他举起锄头就要一锄挖下去,被他妈一手拦住了。
妈说:“强子!你不可乱来,你想挖死他吗?他还没有犯死罪呀。”
吴德生也连忙向岳父岳母双膝跪下,刮了自己几个耳光,声泪俱下地说:“爹、妈,我吴德生先前做了一些对不起艳艳的事,是我一时糊涂,我也恨死了我自己,以后我再也不敢这么做了,你们就饶了我这一次吧。以后我再也不会同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来往了,不信,你们就看我今后的行动吧。艳艳!你就同我回去吧,我保证以后会好好待你,我们夫唱妇随,安安心心在家作田养鱼喂猪,奔小康日子。我相信,凭我的聪明才智,把劲儿都用在勤劳致富上,我们会很快把那些失去的再挣回来,你就相信我这一次吧,我说到做到。”
李艳萍瞄了一眼装模作样、涕泪横流、几耳光刮得脸上现出了几个手指印的吴德生,觉得这人一下又换了一副面孔,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李艳萍还在犹豫,跪在地上的吴德生突然往后一倒,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了。
爹妈慌了,忙扶起吴德生大喊:“德儿!德儿!你怎么了?”又扯了一把艾蒿叶在他胸口又擦又抹,还喊李强拿来一瓶急救水,灌进他的嘴里。
好半天吴德生才慢慢缓过气来,醒来就大叫一声:“爹呀!妈呀!不是你们救得快,我差点儿就去见阎王爷了。我那胸口疼的老毛病刚才又犯了,我这病好多年没犯了,今日怎么又犯了呢?艳萍呀,你今天如果不跟我回去,我说不定哪天就走了,我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两个孩子呀。爹!妈!我命苦呢,今后我如果不在人世了,两个小孩就托付给您二老了。我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你们的。”说完又哭起来。
李艳萍见此情景,心中难免一动,心想,这家伙莫不是当真有了痛改前非的决心?如果真是这样我就信你这一回,不行我还是可以跑的。想到先前同他的恩恩爱爱,又有些不忍,二人毕竟有过一段深厚感情,怎能因他一步走错,就把他推入绝境?
她站起来说:“爹!妈!我就信了他这一回,今天我们就不走了,在这里睡一晚,明天我再跟他回去。”
吴德见她回心转意,暗自高兴,听她还想在这里睡一晚,忙说:“怎能还在这里睡呢,人家今晚等我回去签合同呢,去晚了,那几十亩水田就被别人抢走了,还是回去吧。”
李艳萍只好叹了一口气说:“既然这样,那就回去吧。你可不能骗我。”
吴德生又赌咒说:“骗你我要遭雷劈的,你还不相信我?”
走到半路,吴德生又哈欠连天,说要在一棵树荫下歇歇。坐下后,他当着李艳萍的面,在树荫下铺开一张锡纸,又燃起了一缕白烟,吞云吐雾起来。
李艳萍大惊,忙喊:“怎么?你又吸起来了?”
吴德生没听她的,继续吞云吐雾。
李艳萍气得跳脚,知道此人已无可救药,刚才在爹妈面前的那一幕,原来是他毒瘾要发作了演出的一幕悲情剧。
她一怒,站起来就跑。可刚跑上公路,前面突然开来一部小车,“嘎”的一声,恰好停在了她面前,从上面跳下三男一女,正是昨天到她家来的那几个毒鬼子。几个人不由分说,将李艳萍一把扭住,拖到了车上。
吴德生也跟着上了车,还恶狠狠地踢了李艳萍一脚,骂道:“你跑,跑得出我的手板心吗?老老实实跟老子走吧。”
李艳萍狠狠地跺了跺脚,口中连喊:“我不会跟你们同流合污的,就是跟你们走,如果你们想逼迫我干不正当的事,我也会给你们点厉害看看,我也是不好惹的。”
吴德生说:“乖乖听我的,我不会亏待你,你照样是我的堂客。否则,不打你不识相,老子只有这个办法了。”
李艳萍欲哭无泪,只好咬紧牙关狠狠地说:“我看你们要搞什么鬼名堂,我也准备奉陪到底了。”
五
尹中兴快步走向李艳萍,李艳萍也飞快地迎了上去。
待她走到面前,尹中兴接过她的行李,定定地看了看她说:“艳萍,你瘦了,这几年你待在监狱里受苦了。我天天记着你呢。”
李艳萍仔细看着眼前这个已是花甲之年的男人。几年不见,他额头上又增添了几条皱纹,头发已全变成灰白的了;穿着的仍是那件已显陈旧的西服和一双已暗淡无光的老人头皮鞋。但人精神矍铄、容光焕发。他声音哽咽地对李艳萍说:“总算出来了,好!好!听说你在监狱里表现很积极,连续三次减刑,不然,不会出来得这么快。”
李艳萍说:“我那时是气愤到了极点,当时不知道下手那么重。现在还说什么呢,时过境迁,他早已升天,我衷心祝他一路走好,愿他下辈子好好做人。我也曾为这事深深检讨过自己,毕竟他还没有犯死罪呀。”
尹中兴说:“算了,世上哪会有后悔药。我想问问你,假如他现在没死,你打算如何对待他?”
李艳萍笑了:“人死不能复生,如果他能复生,又脱胎换骨了,我当然……”
“同他重归于好,是不是?”
“那要视情况而定,说实话,他在我心目中,早已没有位置了。中兴,你为何老说这些没盐没油的话,是不是你在我服刑后,另有新欢了?如果有了,那我就不会再同你有什么纠葛了,我也不会怪你,我们还是可以作为朋友或同事相处的。”
“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在等着你呢。不信你问尹梅,我一直同她有联系的。”
尹梅听后,也点点头说:“艳萍,中兴确实一直在惦记着你。他多次来监狱看过你,你不记得了?”
李艳萍哦了一声,似有所悟。但那时,她因心情不好,一直拒绝同外面的人相见。尹中兴多次来见她,她均以种种理由将他拒之门外了。现在回想起来,不禁对自己那时的固执深感懊悔。
她笑笑说:“那时我觉得自己深陷囹圄,已对前途灰心失望。我一个戴罪之人,怎还会奢望你一个如日中天的大老板一直等我?不如死了这条心吧。不料,你还是来了,还亲自来接我,这是我做梦也没想到的。中兴,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你。”
“快别这样说了,走吧,车子在那里等你呢。”尹中兴拉着她的手说。
尹梅说:“中兴,李艳萍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她以后就靠你了。”
尹中兴向尹梅挥挥手说:“尹梅,这些年让你费心了。你放心,我不会亏待她的。自从她被关进监狱后,我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她。”
尹梅走后,李艳萍问:“怎么?你们还认识?”
尹中兴暗笑:“岂止认识,你来这里服刑,还是我特意把你安排在她身边的。”
“那你们是……”
李艳萍还要问,尹中兴把手一扬,停在监狱大门外树荫下的宝马轿车就开过来了。
尹中兴指指小车说:“这是特意来接你的,上车吧。”
“接我?上哪里去?”李艳萍问。
“去我厂里呀。不想去了?”
“你还收我吗?”
“你不想去,我也可以送你回家。”
李艳萍望望眼前这个似父似兄的人,点点头说:“我还是回厂里吧。”
尹中兴和她坐在后座,拉着她的手,一股暖流从她身上缓缓流过。她像以前一样,把头靠在他身上,不禁又想起了以前同他在一起的日子。
那年,吴德生为了把她从父母家带走,连哄带骗,声泪俱下,把她的父母哄得团团转,她也信以为真,以为他浪子回头,真正想改过自新了。谁料,吴德生早已安排好了他那几个同伙暗藏在半路,只等她一到,就把她强行拉上车。车子一路开到广东一个镇上,她和同时被带来的几个妹子都被塞进了一个地下小旅馆。
旅馆里有许多小房间,每间房不过几平方米,里面只有一张铺,铺上堆着一床破破烂烂的被子,被子上还沾有一些斑斑点点的污渍,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带来的妹子每人守着一间房,吴德生和他那几个同伙就整日站在外面喊客,过路的客人不管老少见了就拉的拉、扯的扯,要他们进来玩玩。有人进来了,几个妹子就像商品般摆在他们面前由他们挑选,选中了,就进那间只有几平方米的小房内,由他们捏,由他们摸……吴德生和他那几个同伙整日拉客数钱,只丢一点儿零头给那几个出卖皮肉的妹子。有时遇到大老板,发现他们身上有大油水,就使出更可鄙的手段,趁他们与女人调情时,把他们衣裤里的财物洗劫一空。那些嫖客明明知道自己的贵重钱物被盗,却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做不得声。吴德生同他的伙伴靠这一手,没多久个个荷包就鼓了起来。有了钱他们就又吸白粉,大肆挥霍。
李艳萍刚来这里时,见他们所谓的做生意、办公司,原来是干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死也不愿意待在那间只有几平方米的小房间里,也不愿接客。吴德生没办法,只好对她说:“不接也不强迫你,只要你管好这几个妹子,搞了钱也有你一份。”
李艳萍厌恶地对地上吐了一口痰,说:“那个脏钱谁愿要,饿死我也不会分你那个钱的。”
吴德生说:“那好,就让你饿几天试试。老子不给你钱,看你活不活得下去。”
吴德生说到做到,当真把她甩到一边,关进一间小黑屋子里,要大家都别去管她,先饿她几天。
倒是黄毛刘萍过意不去,每天还是把他们吃剩下的一些菜饭悄悄给她送了一些过去,李艳萍才勉强在那里不死不活挨着日子,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想偷偷跑掉,可门已关得铁紧,大门外还上了一把铁锁,屋里只放了一只尿桶,整日屋里臭气熏天,李艳萍待在里面度日如年。
有一天,她实在熬不住了,看见吴德生从门前走过,就向他大声呼唤:“吴德生!吴德生!你行行好吧,我们毕竟夫妻一场,难道你真狠心要在这里把我整死?你也太狠心了。”
吴德生瞪了她一眼说:“你也知道讨饶了?我还以为你真能上天呢。给了你一条路,你不走,就怪不得我了。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保证会让你活得舒舒服服,过上天堂般的日子。你到底是听还是不听?听,我马上就放你出来;不听,你就在这小黑屋子里等死吧。”
望着吴德生绝情而去的背影,李艳萍一下猛醒了。
这家伙早已被一包包白粉吸得失去了人性,现在他眼里除了钱,就只有一包包白粉了,这样的人,还求他有什么用。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与他作最后的斗争,能跑则跑,不能跑,就想其他办法离开这个鬼魅之地。万一山穷水尽,还能以死相拼呢。她突然心一横,与其让你逼死,还不如我自己来个了结。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早已准备好的安眠药。这是她早几日偷偷托一个旅馆打扫卫生的老大妈买的,她谎称自己失眠睡不好觉,要她每天帮她买一点儿积存下来,准备到万不得已时就用这个办法。
现在总算能够用上了。但想到一对可爱的儿女和健在的父母兄弟,她又下不了这个狠心,犹豫了大半晚,哭得连枕头都湿了。
想到吴德生还会来逼她,如再不依他,他可能又会下毒手了。李艳萍不再犹豫,对外面正在站岗放哨的狗子喊:“你过来吧,我都依你们的。”
狗子说:“你真的想通了?”
李艳萍说:“想通了,我依你们的。不过你要让我先洗一个澡,换一套好衣。”
狗子高兴地说:“嫂子到底是聪明人,脑子还是开了窍。好!你要洗澡就去洗吧,衣当然要换一套好的,打扮得漂亮点,嫂子那门不被人挤破才怪呢。”
李艳萍就急忙跑到澡堂,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把全身擦得干干净净后,穿上自己最喜欢的一套黄褐色连衣裙,甩了甩一头披肩的秀发,对着镜子呆呆地欣赏了一阵自己。镜子里的她此时光彩照人,仍是那个在家乡出了名的美人。
望着望着,李艳萍不禁潸然泪下,暗自神伤。自己为何这么命苦呢?这么一副好身材,即将在人世间消失了;曾经幸福美满的小家庭,倏忽之间,就成了生离死别的刑场;多么可爱的一对儿女,相依为命的父母兄弟们,马上就要与你们阴阳两隔了,这都是毒品害的呀。
之后,李艳萍拿出安眠药,倒了一杯水,对着家乡那个方向喊了声:“爹!妈!女儿不能再陪你们了,您二老好好保重。乖儿乖女呀,妈要走了,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我会在阴间好好保佑你们的,永别了!”
她狠了狠心,将一包安眠药和着泪水吞下了肚,然后就和衣躺在了床上。
只一阵,她就觉得眼睛开始发花,脑袋也昏昏沉沉起来。
恍惚中,她似乎看见儿子星星、女儿林林正呼喊着朝她跑来,爹妈也痛哭流涕边喊边朝她奔了过来。她只觉得一下就像掉进了万丈深渊,什么也不知道就昏迷过去了。
六
李艳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床旁边坐着一位五十多岁、面容慈祥的男子。见她醒过来了,他高兴地说:“哎呀!总算醒过来了,快把人急死了呢。昨晚我到你住的那家旅馆去,对,就是你那个叫吴德生的哥哥说,要给我介绍他妹妹跟我做朋友,我就找来了。我早年丧妻,想找个伴儿,按我现在的条件,想找个伴儿易如反掌,有许多有才有貌的年轻女子慕名而来,均被我拒绝了,找到你也是我姻缘来了。你哥听说我想找个伴儿,天天往我那里跑,说他妹妹正好离了婚,正要找一个呢,妹妹要人才有人才,要相貌有相貌,是千里挑一的好女人。我看了你的玉照后,也非常称心。只是我年龄比你大了些,我五十多了,你才三十挂零,我怕你不会同意。你哥说,只要我同意了,你也会同意的,让我先同你见见面,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不怕你不同意。可我说,强扭的瓜不甜,我不能做那种不道德的事。我也是当地有名的企业家,这事一旦传了出去,要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放?之后你哥又来了几次,我都没答应。后来你哥又说,他妹妹已同意了,两人要先见见面。我见他说得情真意切,就说,那就看看吧,就跟着他来了。谁料一进你的房间,你已经躺在床上人事不省。我一看,大惊,忙说,赶快送医院抢救吧。你哥一听,不但不想救你,还破口大骂,又吩咐他手下几个兄弟把你丢到野外喂野狗去,还狠狠踢了你几脚。我一看,就气得指着你哥骂,你也太没人性了,好歹她也跟你兄妹一场,怎么能这样对待她?再说她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还有抢救的希望呢。你哥说,要抢救,你就去抢救吧,我手边已没一分钱了,不过我话说到头里,我妹妹没救过来便罢,一旦救过来,你就要养着她,还要付我赎金。说完就丢下你扬长而去。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肯定是要救你的,救你也不是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贪图你的美貌,完全是出于一种人道主义。接着我就打了120急救电话,救护车来后就把你送到医院来了。
“你在医院躺了好多天,没见过你哥的影子,听说你已被抢救过来了,你哥又飞快地赶到医院来了,进门就说,我妹妹是不是被救活了?我说,九死一生呀,这么久你连看都不来看一眼,这时候倒来了?你哥说,我现在来看她也不迟呀,活过来好,以后我妹妹就是你的人了。我说,我是出于人道主义,现在我可以把她交给你了,你以后要好好对待她,不要让她对前途悲观失望,又再去寻死路了。你哥一听,就忙说,我不会领她回去的,我不是早跟你讲过了,我妹妹不抢救过来便罢,一旦救过来,她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死了我不会找你,活了你就要对她负责到底,还要付我赎金,你打算拿多少钱给我?
“我一听,又气得恨不能上去刮他几耳光。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我救了他妹妹,他不但不感恩,居然还说出这种话来,就气哼哼地对他说,我救了你妹妹,反倒还要付赎金给你,世上还有这种不讲情理的事吗?
“他不但不听,反倒凶相毕露,说不交钱,他就要报公安,诬陷说是我害的你。看着他那副无赖相,我还有什么办法,只好掏出五千元丢给了他,他拿着钱就跑了。以后他又来过两次,每次我都给他几千。
“看来我已被这人缠上了,我想等你一醒来,就立即把你转到另一个地方。现在你总算醒来了,我好高兴。这样吧,我们明天就转到另一个医院去。”
李艳萍感激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如果不是他极力抢救、精心照料,现在她早已长眠地下了。
她潸然泪下说:“太感谢您了!如果没有您,我怎能活到现在?以后我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大哥!我就做你的亲妹妹吧。你贵姓呀?”
尹中兴说:“不敢,我姓尹,叫尹中兴。我也不是什么大老板,原来也是一个农民,早几年我只身来到深圳发展,开头打工,后来自己办了一个小厂,只二三十个员工,现在办了公司,有两千多名员工,还有几个分厂,主要生产模具。因为妻子早年不幸逝世,让我极度悲哀,想找个称心伴侣,一直不能如意……”尹中兴望望她那病怏怏的身子,想说她哥想把她介绍给他,他也有此意,又觉得现在说这种话,似有乘人之危之嫌,就咽下不说了。只说让她安心养病,还问要不要通知她哥来接她。
李艳萍伤心地摇了摇头,似有难言之隐。刚才听尹中兴开口你哥,闭口你哥,她就知道是那个吴德生做下的缺德事,是想把她作为鸽子放飞,来骗尹中兴的钱。
对吴德生这个人,她已不抱任何希望了。这个人早已失去了人的本性,在她眼里早已变成了一个恶魔,她只想远远躲开他,躲得越远越好。
听到尹中兴说为了躲开吴德生的纠缠,想把她送到另一个医院去治疗,她很高兴,就要坐起来,说有话要对尹中兴说。
尹中兴扶她坐了起来,说:“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我会支持你的。你不要怕,我们现在是法治国家,遇到不平事,有政府,有公安、法院呢,我会为你撑腰的。”
李艳萍坐起来愤愤地说:“我要控告他,我恨不得置他于死……”
刚想把心中的话全吐出来,突然外面又传来吴德生的大叫大喊:“啊呀!醒过来了,还能坐着说话了,这是好事呀。尹老板!你是有福之人,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们的好事了,你要好好报答我呀。”
李艳萍见吴德生冲了进来,浑身一抖,脸上又由红转白,像要倒下了。
尹中兴大惊,忙把手指按在嘴上嘘了一声,小声对吴德生说:“她才醒,你不要惊扰她。她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再受打击了。你有什么话,我们到外面去说。”
吴德生一拍屁股又大声说:“还到外面去说什么?她不是已活过来了吗?你同她已在一起待了这么久,我这次来干脆就跟你挑明了吧,这女人反正已是你的了,我们这次就来个了断,你一次把钱付清算了,省得我来来去去找你耽误我的大事。我妹子这么漂亮一个女人,你付个几十万不算亏吧?”
李艳萍一听,脸上痛苦地扭曲起来。
尹中兴见了,忙对吴德生做了个手势,要他出去说。
吴德生反倒一声冷笑,又走过来要看看李艳萍。刚同李艳萍打了一个照面,李艳萍突然霍地坐了起来,狠狠瞪了吴德生一眼,怒骂道:“臭不要脸!谁是你的妹子?你出去!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哪会不是我的妹子呢?哥没有好好照顾你,哥对不起你。哥今天是特地来看你的呀。”吴德生听她这么一说,一下慌了神,生怕她戳穿这个骗局,就忙对尹中兴说,“尹老板,我妹妹一定是对我这些天没来看她有意见,想不认我这个哥了,看样子我妹妹这阵的情绪不大好,我看你还是先出去一下,我想跟我妹妹好好谈谈。”
尹中兴瞄了瞄李艳萍那张气得扭曲的脸,又瞄瞄吴德生那张狡诈的面孔,不知这兄妹二人到底是唱的哪出戏。这里面是否有诈,他还难以断定,就说:“也好,她可能是受了点气,你当哥哥的是要好好安慰安慰她,老是让她受气,她的身子又如何会康复?好!我先出去一下,你要好好跟她说。”说着就出去了。
吴德生瞄了瞄已出了病房的尹中兴,换了副面孔,板着脸对李艳萍说:“你还想寻死路?我哪点对不住你?你不接客我也没强迫你呀,我只是想我们以兄妹相称,为你找个有钱的大老板,只要有钱,不怕他不给个大数目。这个尹老板是死了堂客的,想找个伴儿,选了好多个没一个看得中,偏看上了你,这是好事呀,我们从此就可以脱离苦海见青天了。我把你介绍给他,也是为你好嘛,他有的是钱,还有几个厂子,每年有几百上千万收入呢,随便给你一点,都够你一辈子吃喝了。你到哪里去找这样的好事?”
李艳萍又气愤地用手捶起了床铺,大声说:“吴德生!你别害我做这号缺德事了,我也再不想跟你去害别人了。你放了我吧。尹老板是个好人,我们不能害他呀。”
吴德生没有廉耻地说:“这怎么是害他,他得了女人,给我点钱也是应该的呀。再说,我也不会要你长期给他当老婆,赚他几十上百万或者更多一点后,你就脚板上擦猪油,我们溜之大吉,我们仍然还是夫妻嘛。”
见他越说越不像人话,李艳萍忍不住伤心地哭了起来:“天哪!这还是个人说的话吗?我怎么会遇上这么个禽兽不如的家伙呢?你走!你走!滚得远远的,我不想再看到你。我跟不跟尹老板,是我自己的事,你管不着。你如果还继续来纠缠,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我横了心,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以后你也别想我做你的堂客了。”
吴德生听了一喜,忙问:“不做堂客行,你答应了?好!就这么定了。等过几天我再来跟尹老板商量。李艳萍!你千万要记住,我们今后还是以兄妹相称,让尹老板蒙在鼓里,一步步来敲他,不怕他不拿钱。有了钱,我就同你回家包鱼塘、办养猪场去好不好?我也从此再不吸毒了。这是一举几得的好事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安排。”
李艳萍看着他那可怜又可鄙的面孔,本想再劝劝他早日改邪归正,但还没等她说出口,突然脑袋一阵眩晕,就慢慢向下倒去,不省人事了。
吴德生见此情景,就忙向外面喊:“尹老板!你快喊医生来,李艳萍又昏过去了。”
护士忙跑了过来,尹中兴也手提一大包刚从超市买来的补品,来到了李艳萍的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对吴德生不客气地说:“刚才你一定是说了什么话,刺激了她吧?她体质太虚弱了,请你出去一下,不要再打扰她了。这里的一切,有我在照顾,你就放心回去吧。”
吴德生怔了怔,又在尹中兴耳边小声说:“想赶我走?没这么便宜的事吧,你同我的手续还没搞清呢。刚才我同我妹妹已说好了,她同意嫁给你了,你看如何把这事做个了断?我也不想再跟你纠缠了,只要你把钱全交给我,我马上就走人。”
“她刚才真的说过同意嫁给我?”尹中兴眼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忙拉过吴德生的手,把他扯到一边小声说,“钱我不会少你的,李艳萍做不做我的老婆,现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赶快把她抢救过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到了吴德生手里,说:“这张卡里的钱也够你花半辈子了,你要好好珍惜,用这些钱回去好好创个业,不要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了。”
吴德生终于心满意足地走了。
七
李艳萍在医院待了一个多月,尹中兴有时自己来,若自己没空,就派厂里一个女员工来,吃的用的都照顾得周周到到。李艳萍在住院期间竟养得比先前更漂亮、更动人了。
尹中兴为防止吴德生再来干扰,曾把李艳萍转到了另一家医院,但没多久,吴德生就又找来了,先后转了三个医院,仍然没法甩脱吴德生。这吴德生就像猎犬一般,总有办法打听到李艳萍新的地址,来了也总要要走一些钱,不然就赖着不走。
尹中兴只好叹了一口气说:“看来你已住不下去了,你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等过几天干脆回厂里吧。”
李艳萍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正准备出院,这天吴德生又找来了。
李艳萍厌恶地板着脸问:“你老是盯着尹老板干什么?他给你的已经够多了,你怎么总像一条填不饱肚皮的狼?”
吴德生仍振振有词地狡辩:“我是填不饱吗?他还没给足我呢。”
李艳萍说:“你也好意思说得出口,你到底要多少才能满足?”
“多少?哈哈!”吴德生就笑起来,“我把一个女人给他,难道你就只值这几十万?也太不值钱了吧?”
李艳萍失望地叹口气,这人已没救了,她只好暂时采取缓兵之计,对吴德生说:“尹老板这几天去了香港,暂时不会回来,你等几天再来吧,我会要他跟你作个了结,你还要多少钱,等他回来后,我跟他商量商量。”
吴德生说:“我还等钱做急用呢,我也想办个公司。如果还像前几次那样,把我作叫花子看待,随便丢几个钱打发我走,我不会善罢甘休的。你现在手边有没有钱?先拿点我有急用。”
李艳萍厌恶得想发火,但还是忍住了,只说:“我一个病人,又没出去工作,哪来的钱?这样吧,我这里有几千块钱的零花钱,都是尹老板陆陆续续给我的,就全给你吧。我求求你了,你快些走吧。”说着,就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钱包,掏出一沓钱向他甩过去,然后蒙着头躺下了。
等她醒来时,发现有人在替她盖被子,就又狂怒地大喊:“你饶过我吧!你怎么还不走,还要纠缠我到何时?滚!”
“艳萍!是我!”一个亲切又熟悉的声音传来。李艳萍一惊,才知道原来是尹中兴又来看她了。
她忙坐起来说:“我以为那个恶魔还在这里呢。我好烦呀,每次一见他来,我就头痛欲裂,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只有我死了,他才不会再来纠缠。尹老板,我命好苦,这一世怎么会遇上这么一个甩不脱的恶魔呢?你快替我想个办法吧,我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出院了,你就把我安排到你们厂里去做事吧。我想躲得远远的,让他永远也找不到我。”
尹中兴说:“我这次来,就是想同你商量这个事。其实我早就考虑好了,你是个可塑之材,我早想把你安排到我公司去。因为你身体的原因,才没有提这个问题。你想去做什么事?公司里的事由你挑。”
“我想……”李艳萍望了望眼前这个对她有救命之恩的长者,似有难言之隐,“吴德生他不是早跟你说了……”
“他是说了,要把你嫁给我。但我怎能乘人之危,干这种人家不情愿的缺德事?你还是好好想想,终身大事,马虎不得。你还年轻,还有大好前途,要找就找个年轻点跟你年龄相仿的吧,你能找到的。”
“不!我已想好了,我就照他说的办,我要嫁给你。”
尹中兴望着这个坚强的女子,有点儿左右为难。
虽然他也很爱她,在她住院的这段时间,他已仔细观察了她的一举一动,觉得这个女人不管是人品,还是才干,都是个难得的人才。如果把她娶为贤内助,那可是千里挑一的好女人。李艳萍说出了她的心声,也正是他所希望的,他正等着她这一句话呢。
但想到吴德生那一副丑恶的嘴脸,以及一次又一次找他纠缠的恶行,他又不得不犹豫了,就说:“李艳萍,我知道你说的是心里话,不是在骗我。我又何尝不想娶你呢?可是你哥他会放过我吗?为了要钱,他已使出了各种手段,看来他以后也不会罢休。我不能因他而影响我的事业。我看你还是回去,找当地政府机关,先跟他做个了断,然后再来考虑我同你的事。不然这事就很难办。我这里有五万元钱,你先拿回去作急用吧。”
李艳萍推开他递过来的钱,忙说:“尹老板,我可不是看上了你的钱,我是看你人太好了,跟着你,是我这一辈子的福分。我是不会要你的钱的。”
尹中兴还在犹豫。李艳萍冷不防突然从病床上跳下来,紧紧将尹中兴一把搂住,泪水夺眶而出。
尹中兴也将她紧紧抱住了。
八
小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快速奔驰。
尹中兴坐在李艳萍身边,抚摸着她的手说:“我们总算又在一起了。”
李艳萍撒娇似的依偎在尹中兴怀里。他以前对她的点点滴滴好处就像一股暖流流遍了她的全身,使她难以自制。她恨不能一步就飞到厂里,飞到尹中兴为她安排的那个爱巢中,永远同尹中兴待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那年,她从医院出院后,为怕吴德生继续对她干扰,她坚决不肯回家,一定要尹中兴为她在厂里安排一个工作。尹中兴虽然嘴里还在劝她一定要深思熟虑,切不可感情用事,但心里还是暗暗感到高兴,因为这正是他所希望的。
他其实早已为她在模具厂安排好了一个位置,要她先在厂里车间做些管理工作,见她态度坚决,就点了点头说:“既然你想去厂里,那你就去吧,可不要后悔哟。工作是很艰苦的,不知你吃不吃得消,先干几天试试。如不中意,我再另想办法。”
李艳萍一听,当即就高兴得跳起来,忙说:“我一定会干好的,再苦再累我也会踩在脚下,不信你就等着看。”
尹中兴有些半信半疑。这是个二三百人的小厂,他想先把她放在这里试试她的钢火,看她有没有挑重担的能耐,能不能如他所想干出点眉目来。如果行,他还想把更重的担子让她担。
他相信,她不会辜负他的期望。他早看出来了,她是个很有潜能的女人,不但漂亮活泼可爱,而且能写会算,头脑灵活,敢想敢做,勇于开拓钻研。只可惜她命苦,一个优秀人才就这么被埋没了。如果能好好培养,她一定会像金子一般发光。
果不其然,李艳萍被安排到厂里搞管理工作后,就像焕发了青春,不但把财务管理得十分出色,还把全厂的产品销售,几百号员工进进出出的安排,以及工资的发放都管理得井井有条。
这个模具厂原来亏损严重,业务也常常吃不饱,处于半停顿状态,尹中兴常为此大伤脑筋。自从李艳萍来这里后,没多久就出现了兴旺景象,员工工资、福利待遇都较过去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原来许多不安心在这个厂工作想跳槽另找出路的员工,一下就铁了心,要跟着李艳萍在这里干到底,许多外面的打工仔也蜂拥而来。尹中兴之前招不到好员工的苦恼也解除了。这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大好景象。
尹中兴经常高兴地夸奖李艳萍,还深情地喊着她的小名说:“艳艳呀,想不到你是这么一个非凡的人才,算我没看走眼呀。我们这个厂一下就扭亏为盈,突飞猛进,你功不可没。没有你这个助手,我这个厂就只能卖掉了。现在我不但不会卖了,还想扩大规模,再办两个分厂呢。要不,这个厂干脆就交给你来办,我去外地另外开辟两个新厂。”
李艳萍笑笑说:“尹总,你这么抬举我,我担当不起呢。我只有这么大一条虫,只能蛀这么大一根木,要管理好这么大一个厂,只怕吃不消呢。我只有初中文化,现在到处都在搞高科技了,工厂都在采用现代化管理,我才刚刚接触电脑,有许多知识还没有掌握,今后在管理上肯定会遇到许多困难。不过,我还是有信心学好的。”
尹中兴说:“我相信你一定会掌握的。就凭你这股毅力,没什么困难能难住你。我听办公室那个职员说过,你每天跟她学计算机学到深夜,开始你还不知道如何操作,连鼠标也不知如何点,英文字母也认不了几个,完全是个门外汉。由于你虚心向她请教,在她的辅导下,现在不仅运用自如,还能打字和上网查阅资料了。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样吧,我专门安排那个职员当你的助手,使你能在计算机操作上更精通些,学好了这个本事,你就如虎添翼,一通百通了。”
李艳萍听后,高兴得跳起来,还跑上去搂住尹中兴,引起了在场的一些员工的大笑。
在众目睽睽之下,尹中兴羞怯地推开李艳萍说:“啊呀!你这一下搞得我快下不了台了。”
下面的员工就哄哄地闹着:“李艳萍!李厂长!你就干脆做了尹总的夫人吧。”
“李厂长!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尹总这么信任你,把一个厂都交给了你,你不能让他失望呀。”
尹中兴满怀希望地看着李艳萍。李艳萍脸上立即飞来一片红晕,低下了头。
她怎么没想呢,自从她进这个厂开始,她就暗地里想了,只是她没向尹中兴表露。尹中兴把这么大一个厂交给她来经营,已是对她莫大的信任了。她希望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实力和才能,用最好的业绩向尹中兴来表露她是真心爱他的,现在她做到了,也有条件向他表露了。虽然尹中兴比她大了二十多岁,但年龄并不是距离,尹中兴其实在她心目中已占据了一个重要位置。
只是因为中间还有一个吴德生,这个不走正道、徒有虚名的丈夫作为一个绊脚石还挡在他们中间。当着尹中兴的面,吴德生还在跟她以兄妹相称,以此来骗尹中兴的钱。李艳萍为此曾深深痛苦过,她想戳穿吴德生的阴谋,把实情告诉尹中兴。可那一段时间她整日忙于厂里的工作,尹中兴也忙着在外地筹建新厂,这事就暂时放到了一边。
然而,就在这时,已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吴德生又像闻到了异味的猎犬,悄悄跟上来了。
“尹总!恭喜你呀,准备同我妹妹结婚了吧?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能等闲视之呀,你总不能把我撇在一边不管吧?总要有点儿表示吧?”
“我当然不会把你甩到一边,以前我就多次向你表示过了,加起来也不少于四五十万了吧,你还想怎么样?还想要多少才肯罢休?”尹中兴知道他又是来要钱的,他已对这个填不饱肚皮的家伙十分厌烦了。每见到他一次,他心里总要产生一些疑惑,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这般无耻,而这个当妹妹的李艳萍每次见到他也总是表现出一种厌恶的表情,兄妹之间好像毫无感情。
他也曾悄悄问过李艳萍,你那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而李艳萍总是痛苦地摇摇头,不想说话。他以为一定是她怕伤害了哥哥,所以才会这样,也就不再追问。
这次吴德生又来了,尹中兴又悄悄问李艳萍,李艳萍仍然痛苦地摇头不语。
“他到底是不是你哥哥?你要把实情告诉我。如果是搞诈骗,我会向派出所报警,希望你也配合。”尹中兴严肃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暂时还不想跟你谈这个问题,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你的。”李艳萍仍然只是摇头,似有难言之隐。
“为什么现在不能谈呢?”尹中兴似乎已察觉到其中必定有诈,他还是想问个明白。
“你如果不相信我了,那我就走吧。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省得你为我提心吊胆。”李艳萍说着就要回房里收拾行李,一走了之。
尹中兴急了,忙扯住李艳萍:“我只是想问个明白,没别的意思呀。你怎么说走就走呢?好!我不问了,你哥那里,我打发他走吧。”
望着吴德生远去的背影,尹中兴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对李艳萍说:“又把他打发走了,下次不知哪天又会来闹。唉!冤孽呀!你怎么会有这么个哥哥呢?”
“我害了你呢,尹总,我还是走吧。走得远远的,走到一个他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到那时你就安静了,不必再为我操心了。”
尹中兴扯住她说:“艳萍呀,我怎能因为你哥哥闹事要钱就把你放走?他要走的只是一点钱,我失去的可是一个无价之宝。我知道,这些日子,你为这个厂的振兴花费了很多心血,为了掌握电脑和财务知识,你每日都如饥似渴地搜集管理和计算机方面的书籍学习,使自己在工作上更得心应手;为了使自己工作更方便,你还学会了说广东话和英语。我为有你这样的贤内助感到万分骄傲。艳萍呀,你是万万不能走的。”
李艳萍听着尹中兴对她的赞赏,感动得潸然泪下。
从那以后,他们的心越贴越近,患难之中见真情,他们是情到深处才走到一起的真诚伴侣。
但在暗处,始终有一双贪婪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们。
九
此刻,尹中兴在车上抚摸着李艳萍的手,仿佛又回到了先前他同她亲密相处的岁月。
在李艳萍服刑的这些年,尹中兴有许多同女人接近的机会,也有许多女人向他抛来了橄榄枝,但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他还要坚守,他相信李艳萍一定还会回来。
现在她果然回来了,他好高兴。他摸到李艳萍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问:“这是吴德生那年用刀砍的?”
李艳萍点了点头,咬紧牙关恨恨地说:“不是他是谁?他只差没要我的命了。我派人整他是忍无可忍,再不动手,我就要被他暗害了。”
她的思绪不觉又飞回到了十多年前。
吴德生一伙人经常到尹中兴与李艳萍的住处叫嚣、骚扰。
尹中兴为此烦不胜烦,他已陆陆续续给了他四五十万零用钱,还为他置了一部车和房,但都被他同一帮狐朋狗友吸白粉挥霍一空,最后连房子和车子也卖了。他们合伙开的那个地下旅馆因是干的组织妇女卖淫见不得人的勾当,没多久就被公安机关查获,吴德生同他那几个哥们儿也被关进看守所待了一段时间。出来后,他们不思悔改,变本加厉,像一群饿急了的野兽般四处寻找下手捞钱的地方,偷、抢这一招使了几次,见公安正在严打,已紧盯住了他们,才暂时收敛,只把目光又对准了尹中兴、李艳萍,觉得只有那里才来钱快,风险小。
吴德生一次又一次寻上门来,拿不到钱就赖着不走。李艳萍见他已越来越不像样,就暗地把他拉到一边,对他说:“我们还是把离婚手续办了。你用这种欺骗手段骗取尹老板的钱财也骗够了。我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已假戏真做,准备真正同尹老板结为百年之好了。你的骗局也该到头了。如果你还一意孤行,那就由不得你了,我也会采取断然措施,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好哇!你当了三天厂长,就有这个本事了?敢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了?我走到了这一步,已经山穷水尽,无其他路可走了,你们必须拿出钱来养我,不然,我就同你们拼个你死我活。”
说着,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本本来,对李艳萍一扬说:“这是什么?你仔细看看,这是我俩的结婚证,我同你是通过合法手续结过婚的。你想离婚,没门儿。没钱给我,我就告你重婚罪,还要告尹老板霸占了我的堂客,让你们声名扫地。”
李艳萍一听大惊,忙哀求他。
吴德生说:“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条是给钱,第二条,就是我刚才说的,把你们的丑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究竟选择哪一条,你现在就给我个交代。”
李艳萍不语,只咬着牙,铁青着脸。
“你快说呀,我不能等了,到底是依我哪条?”吴德生凶相毕露拍起了桌子。
“你死了这份心吧,我不会再迁就你了。”
“你说的是真的?好!”吴德生立即打了个呼哨,突然从外面冲进他那几个同伙。
“他娘的!她是吃软不吃硬了,德哥!给她点厉害看看!”
“别在我们面前摆你的臭架子了,德哥!叫她光着身子回去。”
“对!卸了她这一身金器,叫她光着身子回家。”
见几个哥们儿都吵吵嚷嚷,吴德生就向他们挥挥手说:“你们看着办吧,还是给她留点面子,衣服就不脱了。”
几个人一听,立即蜂拥而上,扯的扯,抓的抓,一下就把李艳萍身上的金器抢了个精光。
一伙人把李艳萍推到地上后,就急如烽火般朝一条小胡同里跑去。
十
李艳萍一身青紫,脖子上、手臂上都勒出了一条条血痕。
她狼狈地跑回家中的时候,尹中兴不禁吓呆了,忙问:“你怎么啦?遇到了抢劫?快告诉我,是什么人,在哪里被抢走的,我马上去报警。”
“还会有谁,冤孽呀!中兴,我、我……”李艳萍悲伤欲绝,说不下去,一下就瘫在了尹中兴怀里,带着哭音说,“你别再给他钱了,干脆杀了他吧。”
“是你哥哥干的?唉!他怎么对自己的妹妹也敢下毒手呢?艳萍!你跟我说实话,你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真的是你亲哥哥吗?是亲哥哥为何这么穷凶极恶,翻脸不认人?你要老实告诉我。不然,吴德生这样三番五次,一次又一次来闹,我也无法忍受呀,到时我们也只能分道扬镳了。”
李艳萍见尹中兴严厉质问,泪水涟涟,感到左右为难。说吧,怕伤害了尹中兴,不说吧,吴德生还会继续闹下去,说不定真会让她和尹中兴身败名裂。
怎么办?李艳萍翻来覆去想了好几个晚上,总想不出一个既不伤害尹中兴,又可让吴德生永远消失的两全之法。
在尹中兴的不断追问下,她只好说:“我同他并非亲兄妹,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中兴,我们还是躲开他吧。”
尹中兴恍然大悟,说:“原来如此,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早说了,我就报警了,不会让他老是纠缠下去了,公安会有办法惩罚他的。对这伙人是不能心软的,你越是退让,越是想躲,他越猖狂。现在报警还来得及,我们马上去报警吧。”
“不能报警。”李艳萍怕报警引起更坏的结果,就又伤心地说,“他毕竟同我还沾亲带故,我怕报警对我们双方都不利。中兴,我们还是想办法躲开他吧。”
“躲?躲到哪里去?以前我们不是也躲过,他不是同样又找来了?”尹中兴想到那几次为躲开吴德生的遭遇,不禁又忧心忡忡起来。
“这次,我想躲到我们新修在西苑山庄的那栋别墅里去。那里保安措施很严格,外面不明身份的人很难进入。万一他们又找到那里闹事,我们再报警也不迟。”李艳萍说。
尹中兴叹了一口气,说:“只能照你说的这么办了。不是看在他是你亲戚的面子上,我何必这么一再退让,早就报警将他绳之以法了。好!我们马上就搬过去住吧。”
谁料刚搬过去没三天,一天尹中兴与李艳萍吃完晚饭,两人在小区那个后花园散步,正兴致勃勃边走边交谈的时候,那个像幽灵似的吴德生又带着他那一伙狐朋狗友出现在花园的树林里。
尹中兴像见到了恶魔一般,惊得跌坐在草地上,动弹不得,嘴里嗫嗫嚅嚅地说:“你们……你们怎么又来了?躲都躲不掉呀,你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怎么进来的?哈哈!”吴德生一声大笑,“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早就练出了一身飞檐走壁的本领,别说你们别墅小区这矮矮的围墙,就是几十层的高楼大厦我们也敢爬上去。你躲得了吗?还是老老实实拿钱来吧,这次我也不要太多,给个十万吧。”
“十万?你也说得出口,你以为我们是造钞票的制币厂?你看你把我们尹老板吓成什么样了,出了人命,你们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李艳萍把尹中兴从草地上扶了起来,冷冷地对吴德生说。
“我没打你杀你,负什么法律责任?你犯重婚罪就不怕负法律责任?”吴德生说。
“德哥!别跟他们啰唆了,到底给不给钱?不给就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老子的手又痒痒了。”
狗子边说边扬起拳头冲了过来,按住尹中兴就要打。
李艳萍冲过来与狗子扭打在了一起。
正打得不可开交,突然一队保安从大门口赶了过来,吴德生一伙见情况不妙,撒腿就跑,翻过围墙,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尹中兴此时已被打翻在地,在地上哼哼着。
李艳萍忙扶起他问:“没打伤吗?”
“只差没打死了。”尹中兴没好气地说。
“来!我扶你回去吧。”李艳萍扶着尹中兴一瘸一拐,一路叹着气走到了屋里。
“李艳萍,我还要问问你,那个吴德生到底是你什么人?你要跟我讲实话。不然,我们只能分手了。”坐在沙发上,尹中兴揉着被打伤的腿,一边唉声叹气一边问。
李艳萍仍然不肯说,只捧着脸暗自流泪。
“你说呀,瞒是瞒不住的。开头他说,你是他妹妹,后来你又说不是,只是一个远房亲戚。到底是你什么人,你照实说,我不会怪你的。”
“中兴,我对不住你。我这也是被他逼的呀,不过我最后还是想通了,你是我可以托付终身的好人,是个值得我信赖的男人。不管如何,我会跟着你一直走到底。”李艳萍又哭着说。
“这么说,是他逼着你走上这条路的?哦!我明白了,明白了。他其实就是你男人,他是在放鸽子呀,我是中了他的圈套了。既然如此,我们就到此为止吧。”尹中兴一声冷笑,打开房门一头冲了出去。
“中兴!中兴!你不能走,不能走!你回来!我有话对你说,你不要走啊!”
李艳萍打开房门,也一头冲了出去。夜幕中,她跌跌撞撞赶了一段路,看见尹中兴已乘上了一辆出租车。
李艳萍歇斯底里地喊:“中兴!你不要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他们又会把我逼上绝路的。”
出租车早已绝尘而去。
“臭婊子!他不是把你甩了吗,你快赶过去呀!”正当李艳萍跌跌撞撞还要赶过去时,她又听到一声号叫,吴德生和他那一伙人不知何时已守在了那个路口。
李艳萍在慌乱中突然被一双大手揪住了头发,吴德生和狗子两人用力把她拖到一片小树林里。
吴德生踹了她几脚说:“他跑了,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你也想跟他跑吗?今日你要在这里跟我说清楚,你是真打算死心塌地跟他过了?过也行,老子横竖没把你作数了。只是你还要给我拿五十万来。不然,你别想过安静日子。”
“凭什么还给你五十万?你这个填不饱的白眼狼,我算看透了。我没有报警,是想给你留一条后路。为何你偏偏不放过我们,对我们总是紧追不舍?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我们还是把婚离了吧。”
“你想得美,要我同你离婚,去成全你同尹中兴的好事?离了,我到哪儿再去找这么好的一棵摇钱树?”说着,吴德生又把她按在地上,在她身上乱摸乱捏,没有摸到有钱的东西。
突然,他发现她身边还有一个包,大喜,忙抢了过来,一翻里面,果然有一张银行卡,就哈哈一声大笑:“钱!钱!这不就是钱吗?说,这卡里有多少钱?快告诉我密码,我马上到银行去取。”
李艳萍趁他不备,又抢了过来说:“这是我这几年好不容易才积存下来的一点积蓄,要养两个儿女和父母的,不能让你又拿去吸毒。”说完拔腿就跑。
“你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你跑得出我的手掌心吗?弟兄们!给我追!”
吴德生等人就发狂似的赶了过来。
在抓住她的一刹那,李艳萍突然像一头发狂的母狮一般,回头狠狠咬了吴德生一口。
吴德生一声惨叫,猛然从怀里抽出那把不离身的牛耳尖刀,对着她的手臂狠狠一刺。李艳萍大叫一声,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尹中兴怀里。旁边站着她弟弟李强。
“怎么?那家伙跑了?”李艳萍醒来第一句话就问。
“你看,你的手臂差点儿被刺穿了。”尹中兴说。
“你刚才不是搭车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特地租车去了你家,问清了你的情况。你也是个可怜之人呀,你怎么不早对我说呢?早对我说了,我会想办法帮你的,不会让你遭受这么多磨难。你弟弟李强听我说了你的事后,也异常愤怒,怕你又遭遇不测,忙同我赶来了。好不容易才在这里找到你,找到你时,你已倒在地上,手还在流血不止。不是我们来得快,你早没命了,这个吴德生怎么这么没人性!”
李强扶着姐姐,痛心地说:“姐!你怎么把这些事一直瞒着我们。每次打电话问你,你总说过得很好,要爹妈放心。我几次要求到你厂里来做事,你总是推托说暂时不招员工,要我先等等,在家好好照顾父母,你会寄钱回来。若不是尹老板特地跑到家里,说了你的情况,我们还蒙在鼓里,以为你一直同吴德生在一起呢。谁料想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下毒手一次次在害你。姐!我会为你报仇,教训那个家伙的。”
“别说了,你们看看,卡是不是还在我包里?”李艳萍又急切地问。
尹中兴说:“哪儿还有卡呢,被他们抢走了。”
李艳萍失声痛哭:“天哪!那里面有我这些年好不容易积存下来的八十多万存款呀,一下就被他又抢走了。以后我一双儿女,还有父母他们怎么活呀?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害得我太惨了。我恨不能杀了他,不杀了他,我死不瞑目呀。你们快去帮我追回来,李强!你快去呀!”
尹中兴忙安慰她说:“不怕!他没密码,领不到钱的。我们马上就到银行去挂失。你不用担心。你的手还在流血呢,我已打了120,急救车马上就到了,你先到医院去把伤治好。”
李艳萍恨恨地还在骂,急救车已呼啸而来,李艳萍被医务人员抬上了车。
十一
李艳萍手臂上一直留着一条深深的刀痕。这条刀痕,是刻在她心上的一块令她痛彻心扉的伤疤。
在服刑的日子里,每当她摸到这块伤疤,她就咬牙切齿地想,我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终于没让那畜生得到好处,也让他尝到了苦果。那种快感,使她忘掉了在监狱服刑的苦恼。
出院后,要整治吴德生的念头就一直在她脑中盘旋。
不久,她把弟弟李强,还有两个表弟喊到自己家里,向他们说了自己的想法。她想把弟弟和两个表弟都安排到厂里来,让他们在这里立足发展,让他们都奔个美好前程。只有把这个恶魔整残了,他们才能在这里安心,一家人才能和和睦睦在这里过下去。
弟弟李强和两个表弟早就对这个丧失人性的姐夫愤愤不平了,也有了想教训教训他的想法。究竟是只打断他两条腿,让他在这人世上自食恶果,还是干脆让他从此消失,他们还拿不定主意,想听听姐姐的意见。
李艳萍说,让他不能再来厂里就行了。
终于在一个风高月黑夜,就在这个恶魔又来李艳萍家门前谩骂,要尹中兴快些送钱出来时,三个黑影冷不防从草丛里蹿了出来,一人手举一根大棒,狠狠朝他头上击去,恶魔吼叫一声就戛然而止。
恶魔挣扎着,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一边骂一边朝他们三人扑过来,他们又掏出随身携带的尖刀猛然朝他刺了过去。
只听到一声惨叫,夜晚立刻又归于平静,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虽然这几个平时连只鸡也不敢杀的毛头小伙,手有些颤抖,牙齿也在打战,这一刀下去,他们知道一切都完了。
正在这时,尖锐的警笛声骤然由远而近。三条黑影慌忙向荒郊野外作鸟兽散。
李艳萍想到这里,还是感觉全身惊怵。
她望望坐在身边的尹中兴,“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我们厂里呀。”尹中兴说。
“我想先去看看父母和一双儿女。”
“他们都被我接到了厂里,你一去就能看到的。”
李艳萍突然振奋起来,紧紧抓住尹中兴的手。
“你弟弟他们也被逮捕了,在监狱里关了几年,现在都被释放出来了。他们比你先放出来,现在都在我们厂里做事。”
“啊呀!这是天大的好事,总算他们都还顺利、平平安安。我放心了!中兴!我还是同你把……”
李艳萍欲言又止,尹中兴已从她那兴奋的眼光中探索到了什么。
他说:“急什么呢,到厂里后再说吧。我等这一天,也不止一日两日了。真是望穿秋水呀,总算盼到了。”
他们的车是在天亮时到达厂里的。
刚到厂,厂门口已聚集了一大群人手捧鲜花一齐欢呼着。
李艳萍一眼就看到,那里面有厂里的老员工,有她的亲朋好友,还有她的兄弟姐妹。父母站在最显眼的那个花坛旁。
李艳萍一阵狂喜,车还未停稳,就急不可耐推开车门下了车,直向他们奔去。
“爹!妈!”李艳萍“扑通”一声,便跪在了父母面前。
妈说:“艳儿啊,自从你被抓走,我没有哪天不想你,眼睛都快哭瞎了。回来了好!回来我们又团聚了。我们全家又团圆了,你弟弟他们也到厂里来了,这一切都搭帮中兴呀。”
爹说:“艳儿,不是中兴把我们接过来,吃的用的一切都照顾得周周到到,我们哪会活到现在。”
这时,尹中兴牵起李艳萍的手,指指前面一个坐在轮椅上,正用惊异的眼光瞄着她的男子说,“你好生看看,谁来了?”
李艳萍瞄了一眼,一下子惊得差点儿倒在地上。
那人双手推着轮椅,嘴里含混不清地喊着:“艳艳!你回来了。”
天哪!怎么会是他?这个该死的,他还没死呢。她大为失望,刚才的高兴劲儿突然一下消失了。
她悄悄在尹中兴耳边问:“中兴,没搞错吧,他怎么在这儿?无论如何,你也不该把他接到厂里来啊。”
尹中兴摇了摇头说:“他只是一时迷失了方向,陷入了泥沼,不可自拔。自从那次他被你兄弟几个刺杀后,你和几个弟弟被捕,他也在死亡线上挣扎,但最终被抢救了过来。费用都是我出的。他已被那几刀刺醒了,深深痛悔了。他成了一个不能自食其力的残疾人,但他已脱胎换骨,不再吸毒了,那些狐朋狗友也离他远去了。他孤零零一个人,只能由我派人来侍候他,吃穿住用都是我安排的。他常常失声痛哭,后悔当初那么对你。你看,他一听说你回来了,好高兴,一定要来看看你。他是自己坐着轮椅过来的。你可千万不要歧视他呀。”
李艳萍仍然不想看他,扭头想走。
尹中兴忙扯住她:“你从监狱出来时,尹梅是怎么对你说的?她不是送了你一条红丝巾吗?那上面,她不是精心为你绘制了一幅舍己救人的图案吗?为绘那幅图,她好几个夜晚没睡,后来还用针线把那幅图绣在了红丝绸上。她是煞费苦心呢,为的就是要你舍己救他。我也是被她这种精神深深感动了,才把他接到厂里来的。”
说着,尹中兴从怀里扯出一条红丝巾,那上面居然也绣着一幅舍己救人的图案。
“这也是尹梅送你的?”
尹中兴点了点头。
李艳萍更加迷惘了,忙问:“中兴,尹队长跟你是什么关系?你们如此熟悉。”
尹中兴笑了笑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我们的关系特殊着呢。还是实话告诉你吧,她是我的亲妹妹。”
李艳萍恍然大悟。
难怪在监狱这些年,尹梅总是对她关怀备至,一点一滴细致入微,而且对她家里也是十分关切,多次往返详细调查,终于使那个她心目中的“恶魔”幡然醒悟,被尹中兴收留。兴许这就是她多次做工作的结果。
想到这里,她毅然决然地向那个“恶魔”走过去。
李艳萍同尹中兴的婚礼,第二天在厂会议室隆重举行。
来的宾客,除了李艳萍的亲朋好友,还有特地远道赶来的尹梅。尹梅带来的,又是一幅绘制在一条红丝巾上,名叫“家和万事兴”的画作。
李艳萍知道,这一切都是尹梅一手策划和精心准备的。
她连忙跑过去,拥抱着尹梅说:“尹队长!不!我应该喊你妹妹了。这些年,没有你的帮助,我哪会有今天,你是我的再生……再生妹妹呢。”
尹梅笑着说:“为了你,我觉得值得。嫂子是一个非凡之人,现在看来,我做对了。”
李艳萍紧紧握住了尹梅的手,一股热泪从她的眼里夺眶而出。
编辑:刘娜